刘嬷嬷前脚离了芙蕖院,后脚就往西去了三夫人所在的栖云堂。
三夫人出自河间云家,在民间颇有声望,其长兄前几年刚升任了滇南宣慰使,是个天高皇帝远的肥差。三夫人是云家独女,从小被娇宠惯了,才会有样学样,养出个不着调的儿子来。
“也就一张脸好些了。”三夫人叹了口气,“总归是没法子的事情,否则也不至于委屈言儿,娶个小门小户的女子。”
提到四公子魏晋言,刘嬷嬷只得憨憨一笑,连声应和着:“既是小门小户,那往后也好任由夫人拿捏。等过几年,再给四公子娶一房平妻,多纳几房妾室,也是可的。”
魏家如今共有三房,长房最得皇家看重,嫡出的二公子魏晋礼更是早早就身担要职。至于二房与三房呢?
哎,二房唯有两个姐儿,一个庶子,成不了大器。
三房这一根独苗苗,更是烂泥扶不上墙!平日里与伺候的丫鬟们打打闹闹就算了,竟是一时发了昏,喝多了酒,对平宁郡主动起了手脚!
对皇家不敬,只这一个罪名,都足以将魏晋言扒皮抽筋了。
若非魏砚哭求到了圣人面前,只怕如今还被关在牢狱里呢!好在圣人念着魏家的旧情,大手一挥,打了三十个板子,就将魏晋言放回来了,却是苦了魏砚。
“三爷被贬去了金州当县令,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三夫人忧心忡忡,如今家中没了主心骨,她一个女子哪好做主?至于魏晋言的亲事,她明里暗里与婆母提了两回,但就是没得她松口。
三夫人只怕这得罪平宁郡主的事情传出京去,这亲事就更没着落了。
魏太夫人喝了口茶,鼻孔里出气,冷哼道:“皇家正在气头上,你还上赶着给谨言定亲,这京城里的女儿家,谁敢触这个霉头?再者,晋礼如今都未曾定亲,他这个做弟弟且等着吧。”
三夫人被泼了一盆冷水,心底更加着急。总不能因着魏晋礼那个冷面煞神,拖着言儿的亲事不顾吧!思来想去,三夫人才想到了远在安阳的沈家,沈家这些年虽已是日落西山之相,但往上数三代,那已逝的沈老太爷可曾任过御史监呢!
“夫人莫忧心,等过了风头,咱们再去求一求太夫人,总归能回来的。”
三夫人点了点头,这话也对。太夫人颇为宠爱幺子,定舍不得让他长久在外头受苦。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人还未到门口,就听得一句:“娘!儿子怎能娶一个破落户呢!”
来人脚步虚浮,面色微黄,吊梢眉下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透着三分淫邪之气。
魏晋言被打了三十下板子,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月,才堪堪能下床。他因着屁股疼,迈不开步子,一脚踩在了门槛上,差点儿摔出去,跟在身后的小厮紧忙将人扶住了,才没得摔个大马趴。
“慢些,瞧你急的。”三夫人“呀”了一声,急急起身去扶,顺道解释着,“不过是先将人接过来,你若是不喜欢,娘自不会逼你。再说,刘嬷嬷今日可瞧见了,是个实打实的美人儿!”
口头上随意一提的“娃娃亲”,作不作数自当她说了算。云氏将人接来,也是做足了两手准备,且先将人养着,若真寻不到高门显贵的儿媳,那就凑合凑合让言儿娶了就是。
依着魏太夫人的话,这亲事啊,尚且可等等。
一听到“美人儿”这三个字,魏晋言面上抗拒的神情一缓,舌尖不自主地轻抿着唇边,忙问道:“不是诓我?”
“你若不信,明儿就来瞧瞧!”三夫人自是懂她儿子的心思,什么门户高低他可不在意,“天仙儿似的人,比大房那位薛姑娘都胜上十倍。”
提到薛清然,魏晋言眼珠子都亮了。打从薛清然一进魏家,他就时不时寻着机会与她搭话,偏她只在意魏晋礼,对他多是敷衍不耐,每每只随便两三句话就想打发他走。
可竟有人比薛清然还美?魏晋言吞咽下口水,“好,那明儿我早早来给娘请安。”
黄昏将晚,天色蒙了一层灰。
有婢女提了个雕花漆木食盒,送到了芙蕖院。
沈莺掀开盒盖一瞧,竟见四道珍馐并一碗米饭整整齐齐码着。最妙的,是食盒正中放置的白玉汤盅,揭开时腾起热雾,扑鼻的肉香袭来,一口尝下去,原是用肉沫熬出的瑶柱冬瓜汤,鲜美无比。
食盒第二层还有两个白面馍馍和一碟小菜,沈莺分了半碗米饭与一个馍馍给忍冬,拉着她一道用了晚膳。
“这魏府的厨子,也太厉害了。”忍冬尝了一口,忍不住夸赞道。
沈莺不由笑了起来,眼角如弯月:“至少往后啊,总不会苦了肚子。”
两人一路奔波,虽说不曾饿肚子,但吃的东西实在是有些难以下咽。总归,已是熬过去了。
入夜,沈莺早早躺在了床上,她得养足了精神,才能应付明日。只是忍冬去了隔间,她一人睡觉,竟一时有些不适应。
屋外似是下起了小雨,滴滴答答的雨声响起,沈莺听着听着,恍恍惚惚也就闭上了眼睛。
沉沉入梦,梦中唯有一人站在河岸对面看着她,不等她走近,却是突然朝前一跃,跳进了河中……河水湍急,一瞬间就将那人吞没……
“谨——瑾郎——”
沈莺喃喃出声,河水拍岸,水珠飞溅滴落在她的脸上……整个人又好似“鬼压床”般,动弹不得……
“啊!”沈莺拼尽全力睁开眼,入目是高挂在床头的纱帘,朦朦胧胧,如真似幻。
她又梦到他了。
若可以,沈莺倒希望自己从未救过周瑾。
也不知今日遇见的人,到底是不是他呢?
另一侧的魏府大房的慎独堂内,墨书提着一盏琉璃镂花银灯在前头引路,魏晋礼忙了一日,连口水都不曾多喝。可等他好不容易回来,开口问的第一句话,竟是:“她呢?”
她?墨书一时没听明白。
稍愣了片刻后,墨书一拍脑袋,立刻回道:“沈姑娘被三夫人安置在了芙蕖院,那处虽偏僻些,但离三房近些。”
魏晋礼点了下头,当是听见了。
墨书见他正准备睡下,脑子一转,又多补充了一句:“说起来,那芙蕖院旁边就是翠竹亭,在绕过一道回廊,就能瞧见咱们慎独堂了。说不定那日在路上,就能撞见沈姑娘呢。”
“你话很多?”魏晋礼放下了擦脸的方巾,侧目瞥了墨书一眼。
墨书尴尬一笑,这不是主子自己问的嘛……(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