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夫人被说得一噎。
“她一个姑娘家,过继来咱们府,已经害怕得不得了了,四婶又何必这样为难?”张平思白了一眼过去,继续低头挑鱼。
“将心比心,若有一日你带平悠姐姐改了嫁,那家人也这样对她,你心里难不难受?”
四夫人:“我......”
张平思持续发力:“成天嫡嫡庶庶的,四叔不是庶出?您不是庶出?张家满院子拢共就四个正经嫡出,一个屋里昏着,一个院里傻着,一个别家住着,还一个那边喝着呢。”
“真是,做人才几天啊,连本都忘了?”
四夫人气得简直两眼一抹黑,她不断地深呼吸:“三嫂,我怎么也算是长辈吧,你就这么由着平思挤兑我?!”
三夫人是又尴尬又想笑又无奈。
张平思生性豪爽,有什么说什么,三爷宠着她,觉得这样甚好,不让折了她的天性。
可训斥尊长的确不对,又是自家女儿,不好护着。
她正准备训斥张平思两句,一旁的宁泱却忽然开口维护:“平思妹妹心性澄明,她尚未及笄,看人看事也自然更准一些。四婶您是尊长,又是菩萨心肠,总不会容不下听两句实话吧?”
四夫人脸黑如锅底,险些一口气厥过去。
张平思愣愣扭头。
她帮宁泱出头,单纯是看不惯欺负人,没奢望她回报,因为从来也没人回报过。
张家一门全是人精,经常是你好心给人一颗红枣,人家吃了立马倒地假装中毒,狠狠反咬你一口,还往死里咬。
但即便如此,张平思还是觉得应该也许会有好人吧。
这不,今天让她遇到了。
她初来张府,朝不保夕,竟宁愿开罪四婶,为她说话......
张平思一激动,将好不容易挑出来的嫩肉送进了宁泱碗里。
她上手,一把搂住宁泱:“你别怕!实在没地儿去,就跟我住!我院里空屋多,随你选!”
“那不合规矩的,我是大房的继女,理应住在大房儿女所居的江水院。”
宁泱柔柔地笑着,一双小鹿眼深不见底,面上尽是温和,她俏皮道:“不过,我很喜欢六妹妹,能不能在你院子里也给我留一间房,你若想我,我就过去陪你住。”
张平思笑容更甚,连连点头:“留什么房呀,你若想来,和我一块儿睡不是最好!”
“慢着慢着,你说要住......大房的江水院?”
三夫人皱着眉,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
宁泱察觉有些不对,但去江水院是她一开始就定下的事。
她点头:“是,我与母亲初来乍到,许多规矩礼数还不熟,住得近些也方便照应。”
四夫人生怕宁泱反悔,赶忙道:“三嫂三嫂,既然宁姑娘都这么说了,您还不成全她的一片孝心?”
三夫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了头。
宴席散去,张平思兴冲冲地说要陪宁泱去江水院拾掇,却被三夫人十分强硬的拒绝了。
宁泱笑着安慰,将张平思哄好才和遇水一块儿往江水院去了。
三夫人匆匆带着女儿走了,唯四夫人还在死盯着宁泱的背影。
心腹雪嬷嬷一脸担忧:“夫人,老奴觉得这泱姑娘可不是善茬,咱们何必头一个给她难堪呢?”
四夫人阴冷一笑。
“就凭张愈亲自去宁家迎亲。”
“二房明摆着就是要来夺爵,碍着国公爷没死,不好太明目张胆,这才搜罗了庄氏母女来打头阵!”
“依我看,当时钦天监的卜算的什么换命八字就是二房和老太太作的妖,她现下是眼瞧着大儿子生死不明,孙子又是个傻子,生怕我们两房夺了嫡系的爵位呢!”
雪嬷嬷恍然:“竟是如此。”
四夫人目露凶光:“张家的爵位,只能是我儿子的!”
“她不是自寻死路地要住江水院吗?让她去住好了。”
“就张恕那古怪性子,连国公爷都拿他没办法,猛地见了生人,定将她打得皮开肉绽!明儿是初一,全家得去寿安院给那老虔婆请安,她那满脸青紫的怎么见人?到时只怕脸都丢光了吧!”
——
张平思临走前告诉宁泱,进江水院一定要走小门,悄悄去右侧院,千万别发出一点动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姑娘,听说大公子张恕先天痴傻,五岁上还抓着泥沙往嘴里头塞当饭吃呢。”
宁泱点头:“痴傻好啊,利用起来方便。”
也好拿捏。
遇水:“啊?”
“您是想推张恕当世子?可就连宁元甫都知道,皇室不会让一个傻子做世子的。”
“那就让皇室觉得,坐肃国公世子位的人,非傻不可。”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江水院小门。
庄氏和肃国公的福祉院就在左侧,那里红烛燃燃,人影耸动,估计嬷嬷们还在嘱咐阿娘事宜。
江水院并不小,但无人打理,荒草丛生,两侧亮着血红灯笼,大门上虚挂着一条锁链,几间厢房隐蔽在繁茂的松柏之后,显得格外阴湿沉冷。
宁泱凝神屏气,一脚踹开大门,大门‘咯吱’作响,更加瘆人。
草丛间,忽然有一道黑色人影猛地站了起来。
“谁!”
遇水立马横剑挡在宁泱面前。
他定定地看了宁泱一会儿,下一秒拔腿往厢房奔去。
“没事,不是鬼就是人。”宁泱按住遇水的肩,直接跨进木门:“追上去看看。”
刚想追过去一探究竟,她们就被人喊住了。
“老大!”
二人回头。
只见张愈站在月光下,唇瓣微翕,眼泛泪光,手里抓着厚厚一沓银票。
大约七岁吧,宁泱带着一双弟妹偷溜出门买肉包打牙祭,在护城河时遇见了一个男童意外落水。
盛京四面环山,几乎没人会凫水。
随行的小厮护卫急得上蹿下跳,宁泱瞧这户人家排场极大,想必落水的是某个世家公子。
若能救了他,赏钱一定不少,这样她们就能吃上好几顿饱饭了!
思及此,宁泱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护城河。
寒冬腊月,湖水冰寒刺骨,宁泱即便会点水性,但毕竟只有七岁,她拼了命地朝男童游去,幸好他已经呛水昏迷,不再挣扎。
冰冷漆黑的水底,宁泱几近力竭,是靠着满脑的金子和银子,才终于带他浮出水面。
现在想起来,宁泱都不知当时究竟是哪儿来的力气能背着壮如猪崽的张愈顺绳子爬上去的。
上岸后,阿渊和阿澄轮番给他按压胸口,张愈吐了两口水就醒了,小厮感激涕零,说要回府禀报,重金酬谢!
宁泱在家盼了好几日,没等来重金,却等来了张愈精心筹办的一场‘梅园结义’。
他说金银珠宝配他的救命恩人太俗,这是在侮辱宁泱。所以,他要认宁泱做老大。
从今往后,一声老大,一世老大!
宁泱记得,那日骄阳似火,她站在梅园里,有点后悔救他。(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