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西侧,废弃砖窑。
破败的窑洞内蛛网密布,阴湿的霉味混杂着陈年砖灰的气息。沈青澜凭着记忆,在窑洞最深处摸索着,手指触到一块松动的青砖。她用力一推,砖墙向内翻转,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一股腐臭的污水气息扑面而来。
红袖举起火折子,微弱的光照亮了洞内——这是一条宽约三尺的排水暗渠,渠底是及膝深的污水,黑黢黢的,不知通往何处。
“姑娘,真要下去?”红袖迟疑。
“这是唯一的办法。”沈青澜撕下一截裙摆,裹住口鼻,“跟上。”
她率先踏入污水,冰冷刺骨的脏水瞬间浸透裙裤。暗渠内漆黑一片,只有火折子那一点光勉强照亮前方几步。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污水里不时有东西撞到腿上,滑腻腻的,分不清是污泥还是别的什么。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出现岔路。沈青澜停下脚步,回忆着当年看到的图纸:“左边通往御膳房后的水井,右边……应该通向內宫太液池的排水口。我们走右边。”
向右拐入更狭窄的支渠,空气更加污浊。头顶隐约传来声响——脚步声、呼喝声、兵器碰撞声。她们已进入宫城范围。
忽然,前方传来水流声,紧接着是亮光。沈青澜吹灭火折子,两人贴在渠壁阴影处。只见前方渠口处有栅栏封着,栅栏外是太液池的一处出水口,阳光透进来,照亮了渠内飞舞的尘埃。
栅栏外有人声。
“……都搜仔细了!泰王有令,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过!”
是禁军的声音!而且人数不少。
沈青澜和红袖对视一眼,屏住呼吸。透过栅栏缝隙,可以看见外面至少有二十名禁军正在搜素池畔的假山亭台。
“头儿,这池子也要搜?”一个年轻的声音问。
“废话!万一有人从水路潜进来呢?”领头的小队长喝道,“去找根长竿来,捅捅水底!”
沈青澜心头一紧。若他们真用长竿探查排水口,很快就会发现暗渠。
就在此时,远处忽然传来钟声——是宫城正门的警钟!
“出什么事了?”小队长警觉。
一名士兵飞奔而来:“报!靖王率军到了玄武门外,正与赵指挥使的人对峙!”
“什么?玄武门不是封了吗?”
“不知道!靖王是从东华门绕过来的,带着九门提督的人,有好几千!”
小队长当机立断:“留下一队继续搜,其余人跟我去玄武门!”
大部分禁军匆匆离去,只留下五六人继续搜查。沈青澜松了口气,但危机未解——这几人若认真探查,她们还是会被发现。
红袖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解决这几人。沈青澜摇头,从怀中取出一小包粉末——这是她离府时从药房带的迷药,本想防身用。
她将粉末撒入渠中上游,污水很快将药粉冲向下游。片刻后,栅栏外传来几声闷响,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走!”沈青澜低声道。
两人快步走到栅栏前。这栅栏是铁铸的,锈迹斑斑,但依然牢固。红袖拔出发间一根特制的细簪,插入锁孔拨弄几下,“咔哒”一声,锁开了。
推开栅栏,两人爬出排水口,置身太液池畔的假山后。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五名禁军,都已昏迷。
沈青澜迅速剥下一名身材相仿的禁军外甲套在自己身上,红袖也如法炮制。两人将昏迷的士兵拖到假山洞内藏好,整理好装束,低头朝內宫方向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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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门外,剑拔弩张。
萧景玄骑在马上,身后是刘振率领的三千九门守军。他们本欲从玄武门入宫,却发现大门紧闭,城楼上站满了禁军,弓箭手张弓搭箭,对准下方。
城楼正中,赵阔按剑而立,高声喝道:“靖王殿下!皇上有旨,今日宫城戒严,任何人不得入内!请殿下速速退去!”
萧景玄冷笑:“赵指挥使,你说皇上有旨,圣旨何在?父皇病重,本王摄政,若有旨意,本王岂会不知?”
赵阔语塞,强辩道:“此乃皇上口谕!泰王殿下与德妃娘娘在宫中侍疾,特命末将守卫宫门,以防不测!”
“不测?”萧景玄扬声道,“本王看最大的不测,就是有人挟持父皇,图谋不轨!赵阔,你开不开门?”
赵阔咬牙:“恕难从命!”
“那便怪不得本王了。”萧景玄抬手,“攻城!”
话音刚落,身后军队中推出三架冲车。这些都是从武库司紧急调来的攻城器械,原本是为防备突厥,没想到先用在了宫门上。
“放箭!”赵阔急令。
箭雨倾泻而下。萧景玄这边早有准备,盾牌手上前,箭矢大多被挡。冲车在掩护下逼近宫门,开始撞击。
“轰!轰!”
厚重的宫门在撞击下震颤。城楼上的禁军开始投掷滚石、沸油,但萧景玄的军队训练有素,阵型不乱,伤亡有限。
赵阔额头冒汗。他没想到萧景玄真敢强攻宫城,更没想到九门守军竟如此听命。
“快去禀报泰王殿下!”他对亲兵吼道。
亲兵飞奔下城。赵阔看着下方黑压压的军队,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他原以为控制宫门就能高枕无忧,现在看来……泰王恐怕低估了这个七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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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宫,昭阳宫。
泰王接到急报时,正在查看宫中布防图。听到萧景玄强攻玄武门,他脸色一变:“东华门的人呢?不是让他们拦住吗?”
“拦不住!”报信的禁军满头大汗,“靖王不知从哪调来一批精锐,东华门的兄弟死伤过半,只能退守!”
“废物!”泰王摔了手中的笔,“赵阔那边还能撑多久?”
“最多……半个时辰。”
泰王在殿中踱步,眼中寒光闪烁。他原计划是控制宫城,逼永和帝写传位诏书,或直接伪造,然后以“靖王勾结突厥、谋逆犯上”为名将其拿下。可现在萧景玄抢先一步,竟敢强攻宫城!
“德妃那边如何?”他问。
“娘娘还在皇上寝殿,玉玺……还没找到。”
泰王咬牙。没有玉玺,诏书就是废纸。他走到窗边,看着宫城的方向,忽然笑了:“也好……既然他先动了手,就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了。”
他转身下令:“传令,打开玄武门。”
殿中众人都愣住了。王允之急道:“王爷!开门岂不是放虎入山?”
“不放他进来,怎么‘名正言顺’地杀他?”泰王冷笑,“传令赵阔,且战且退,放萧景玄入宫。等他们进了第二道宫门……就关上门,瓮中捉鳖。”
王允之恍然大悟:“王爷英明!”
泰王又对亲兵道:“去告诉德妃,无论用什么办法,一炷香内,我要见到玉玺。如果实在找不到……”他顿了顿,声音转冷,“就让她自己想办法‘造’一个。”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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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液池畔,沈青澜和红袖扮作禁军,低头疾行。
內宫此时已乱成一团。宫女太监们惊慌奔走,禁军四处调动,没人注意这两个“士兵”。两人很快摸到昭阳宫附近,却见宫门外守着两队禁军,戒备森严。
“姑娘,进不去。”红袖低声道。
沈青澜观察四周,发现昭阳宫东侧有棵大树,枝干伸进墙内。她指了指树,两人绕到树后,趁守卫不注意,迅速攀上。
从树上翻墙而入,落地是昭阳宫后园。园中寂静,只有两个小太监在扫落叶。沈青澜和红袖闪身躲到假山后,等太监走远,才朝正殿摸去。
正殿门窗紧闭,里头隐约传来说话声。沈青澜贴到窗下,只听德妃的声音道:“……再仔细找!床底下、柜子顶、地砖缝,一处都不能漏!”
“娘娘,都找了三遍了,真的没有啊……”是个老太监的声音。
“废物!”德妃厉喝,“皇上昏迷前最后见的是谁?谁最可能知道玉玺在哪儿?”
“这……皇上这些日子只见太医和……和靖王殿下。”
德妃沉默片刻,忽然道:“去把陈镇找来。”
沈青澜心头一跳。陈镇是禁军统领,若他也投靠泰王,那萧景玄就真的危险了。
正想着,殿内又传来德妃的声音,这次低了许多,但沈青澜耳力极好,听得清楚:“……若实在找不到,就把‘那个’拿来。”
“娘娘是说……仿制的那枚?”
“对。虽然仿得不算太像,但仓促之间,应该能蒙混过去。等大局定了,再慢慢找真玉玺不迟。”
“可若被识破……”
“识破?”德妃冷笑,“等老三登基,谁还敢质疑玉玺真假?”
沈青澜听得心惊。德妃竟连仿制的玉玺都准备好了!她必须立刻通知萧景玄!
正要离开,殿门忽然开了。沈青澜和红袖急忙躲到廊柱后,只见德妃带着几名宫女太监走出来,朝寝殿方向去了。
等她们走远,沈青澜才拉着红袖从后门溜出昭阳宫。两人刚拐进一条回廊,迎面撞上一队禁军。
“站住!”为首的校尉喝道,“你们是哪个营的?在此鬼鬼祟祟做什么?”
沈青澜低头,哑着嗓子道:“回大人,我们是玄武门赵指挥使麾下,奉命来向泰王殿下报信。”
“报什么信?”
“靖王……靖王攻破玄武门了!”
校尉脸色大变:“什么?快!带他们去见王爷!”
沈青澜和红袖被“押”着往泰王所在的前殿去。经过一处拐角时,沈青澜忽然脚下一滑,“哎哟”一声摔倒在地。
“怎么回事?”校尉皱眉。
“大人恕罪,小的脚崴了……”沈青澜痛呼。
红袖忙扶她:“大哥你怎么样?”
趁着这混乱,沈青澜飞快地将一枚蜡丸塞进红袖手中,低声道:“去找殿下,告诉他玉玺是假的。”
红袖会意,将她扶起。校尉不耐烦道:“能走吗?不能走就留个人照看,另一个跟我去见王爷!”
“我能走,能走……”沈青澜咬牙站起,一瘸一拐地跟着。
红袖却被留下了。校尉带着沈青澜继续前行,红袖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转身朝另一个方向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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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殿,泰王已接到玄武门被攻破的消息。
他站在殿中,看着跪在地上的沈青澜,眼神阴冷:“你说靖王攻破了玄武门?赵阔呢?”
“赵指挥使……战死了。”沈青澜低头,哑声道,“靖王大军已入宫城,正朝这里来。”
殿中一片哗然。王允之急道:“王爷,快调兵拦截!”
泰王却笑了:“拦?为什么要拦?本王正等着他来呢。”他走到沈青澜面前,“你抬起头来。”
沈青澜心一沉,缓缓抬头。
泰王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忽然伸手扯下她的头盔。长发散落,露出女子面容。
“沈青澜?”泰王眼中闪过惊愕,随即化为狂喜,“好,好!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本王正愁没有筹码,你就送上门来了!”
沈青澜知道身份暴露,不再伪装,直起身冷声道:“泰王殿下,你勾结突厥,挟持皇上,已是死罪。现在收手,或可保全身后名。”
“身后名?”泰王大笑,“成王败寇,史书从来都是胜利者写的!等本王登基,勾结突厥的是萧景玄,谋逆犯上的是萧景玄,遗臭万年的也是萧景玄!”
他挥手:“拿下!”
左右侍卫上前。沈青澜拔出发间银簪,抵在自己咽喉:“别过来!”
泰王眯起眼:“想死?没那么容易。你若死了,萧景玄会更疯狂地攻进来,正合我意。但你若活着……他就是投鼠忌器。”
沈青澜手一颤。泰王说的对,她若此刻自尽,反而会激怒萧景玄,让他失去理智。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一名侍卫突然出手,打落她手中的银簪。另一人上前将她按住。
“绑起来,带到城楼上去。”泰王下令,“让萧景玄看看,他的女人在本王手里。”
沈青澜被拖出殿外。经过宫门时,她看见远处烟尘滚滚,喊杀声震天——萧景玄的大军已攻入第二道宫门!
而城楼上,德妃已站在那儿,手中托着一个锦盒,盒中赫然是一枚玉玺。
真假玉玺,兄弟对决,血亲相残。
这场宫变,终于到了最惨烈的时刻。(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