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太守的印信沉甸甸坠在掌心,蓝田玉的凉润顺着指缝沁入肌理,竟压得腕骨微微发酸。城楼上的朔风卷着江雾呼啸而过,刮得旌旗猎猎作响,却吹不散林凡心头盘桓的浓云。
名分已定,他已是朝廷敕封的江夏太守,手握一郡军政大权,城中文聘、徐晃两部将士皆归其调遣。可这风光背后,却是如临深渊的险境:曹操的“信任”不过是看中他手中火器与制衡江东的价值,那道任命诏书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周瑜在赤壁退军时的眼神冰冷锐利,分明是蓄力待发的猛虎,迟早会卷土重来;而曹丕那封“借江东之势,固自身之基”的密信,字里行间的蜜糖之下,藏着的是让他沦为棋子、最终被弃的剧毒。
坐以待毙便是自取灭亡,将命运寄托于他人的“仁慈”更是愚不可及。林凡指尖摩挲着印信上的饕餮纹路,目光沉凝:他必须攥住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一种能让曹操忌惮、让周瑜顾忌、让曹丕不敢轻忽的“绝对价值”。
火器已交出大半,核心图纸虽留底,但短期内绝不可再轻易显露——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过多的锋芒只会招来杀身之祸。那么,破局之道何在?
林凡凭栏远眺,目光扫过城下:清理废墟的军民面黄肌瘦,补丁摞补丁的衣衫下露出枯柴般的胳膊,脸上满是战乱后的麻木;库房传来的粮草簿册上,红笔圈注的消耗数字触目惊心,徐晃带来的军粮已见底,荆山换粮终究是饮鸩止渴;文聘一身征袍未卸,铠甲上的刀痕剑伤尚未打磨,眼中却透着军人的坚毅;徐晃正亲自督运物资,宽厚的肩膀扛起的是整座城池的生计。
忽有灵光闪过,林凡眼底亮了起来。他真正的宝藏,从不是那些杀伤力惊人的火器,而是脑海中那超越千年的未来知识——这才是独属于他的、无可替代的底气。
“监军……不,太守。”文聘的脚步声踏碎城楼上的寂静,称呼的转换带着几分生涩,却难掩恭敬。他抱拳躬身,语气凝重,“城内废墟清理已近尾声,伤残军民也已安置妥当,只是粮草……徐将军带来的粮草消耗过半,荆山蛮夷虽愿换粮,却需用铁器布匹支付,长此以往,府库难支。”
林凡缓缓转身,脸上喜怒不形于色,唯有眼神锐利如刀:“文将军久守江夏,可知此地乃至整个荆州,为何始终粮产不丰?”
文聘一愣,显然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沉吟片刻答道:“江夏多丘陵沼泽,长江、汉水汛期不定,时常泛滥成灾;再加连年战乱,百姓流离失所,田地荒芜,即便有可耕之地,也因农具简陋、耕作无方,收成寥寥。”
“所言极是。”林凡颔首,目光投向城外那片因战火荒芜、因水患泥泞的土地,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地利未尽其用,天时难测其变,这便是症结所在。若我能寻得一种作物,不择地力,耐旱耐涝,产量数倍于粟米,且易于储存搬运,将军以为,江夏之困可解否?”
文聘虎目骤然圆睁,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太守此言当真?世间……竟有此等神物?”
“世间本无,”林凡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意,指尖轻轻敲击着城垛,“但我,可令它有。”
林凡口中的“神物”,并非凭空捏造,而是后世风靡全球、救万民于饥馑的红薯。只是这作物明末才传入华夏,如今的三国时代绝无踪迹,他无法直接变出,只能凭借超越时代的农业知识,从野生薯蓣中寻找、选育、改良,终有一日培育出真正的高产作物。
心念既定,林凡当即传令:“即刻召集府库中所有精通农事、熟悉荆襄物产的老吏、老兵,以及往来各地的商贾,速至太守府议事!”
不到一个时辰,太守府大堂内便聚集了数十人,有须发皆白的老农,有常年奔走于山野的猎户,也有面色精明的商人。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新任太守为何突然召集这等“杂役”之流。
林凡取出一张粗糙的麻纸,上面是他凭记忆手绘的植物图样:蔓生的茎叶呈心形,匍匐于地,地下结着块状根茎,形态与薯蓣相似。他将图纸铺在案上,朗声道:“诸位请看,此乃一种地下结果的植物,茎叶蔓延,根茎可食。我要你们四下寻访,无论山野、泽地、园圃,但凡发现类似之物,哪怕只有一丝相似,即刻来报!”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抛出悬赏:“若有人能献上此类活株,赏钱百贯、粮食五十石;若能提供确切线索,助我寻得,赏钱五十贯、粮食二十石;若有虚报冒领者,以欺君罔上论罪!”
百贯钱、五十石粮,这等重赏足以让普通百姓衣食无忧数年。众人眼中顿时燃起精光,先前的疑惑一扫而空,纷纷躬身领命:“谨遵太守令!”
搜寻令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江夏城及周边郡县,百姓、猎户、商人纷纷行动起来,云梦泽边缘、荆山深处,到处都有寻找“神草”的身影。
与此同时,林凡将目光投向了另一项足以改变时代的事业——造纸。
此时虽有蔡伦改进的造纸术,但纸张质量粗糙、纤维杂乱,且原料多为上等麻料,产量低下、成本高昂,唯有贵族、官府方能使用,根本无法普及。而林凡脑中,藏着后世以树皮、破布、旧渔网等廉价原料造纸的成熟工艺,一旦量产,必将引发信息传播的革命。
他行事极为谨慎,并未大张旗鼓,而是秘密挑选了五名可靠的老工匠——皆是家传染织、沤麻手艺,为人忠厚老实,且家人皆在江夏城中,不易泄密。林凡将城西一处废弃的作坊修缮一新,派徐晃的亲兵日夜把守,严禁外人靠近,这里便成了他的秘密造纸工坊。
“太守,您这图纸上的法子,当真能造出好纸?”头发花白的老匠头王伯捧着林凡写下的工艺流程,眉头紧锁。纸上“蒸煮、打浆、抄纸、晾晒”等步骤繁琐异常,所用原料更是树皮、麻头、破布、旧渔网这些无人问津的贱物,与当下造纸用的上等麻料截然不同。
“王伯,”林凡拿起一块晒干的树皮,语气平静却笃定,“你看这树皮,纤维坚韧,只需经过蒸煮去除杂质,再捣烂成浆,便能制成纸浆。我要的,不是比肩左伯纸的珍品,而是质地匀净、价格低廉、能批量生产的纸。”
他亲自示范,指着一口大铁锅:“先将树皮、破布切碎,放入锅中,加石灰水蒸煮,如此便能去除胶质,分离纤维;而后将煮好的原料放入石臼中捣烂,直至成为细腻的纸浆;再用竹帘抄起纸浆,沥干水分,便可成形;最后晾晒干燥,便是成品。”
工匠们将信将疑,但在林凡的亲自指导和重赏承诺下,还是立刻行动起来。林凡几乎每日都会抽出两个时辰亲临作坊,与工匠们一同摸索:调整蒸煮的火候、石灰水的比例,改进打浆的工具,优化竹帘的编织方式。好几次试验失败,造出的纸要么脆裂易碎,要么厚薄不均,王伯等人面露沮丧,林凡却毫不动摇,耐心分析问题,调整工艺。
他深知,纸张的普及不仅能降低知识传播的成本,更能为日后推行教化、制定户籍、发行货币(交子雏形)打下基础,其战略意义不亚于火器。
就在林凡潜心钻研农事与造纸之时,外部的情报也陆续传来:
张嶷在荆山的“猎杀”行动大获成功。白虎寨主咆山虎暴虐成性,早已引起手下不满,在林凡重赏的诱惑下,其心腹小头目深夜刺杀咆山虎,将首级连夜送至江夏。黑风洞主乌魈见大势已去,不敢与江夏军抗衡,带着少数心腹遁入荆山深处,从此销声匿迹。荆山各部蛮夷震恐,纷纷遣使献上贡品,表示愿遵从江夏号令,西线威胁暂时解除。
江东方面,周瑜主力已撤回江陵,但据“暗影”(林凡暗中培养的情报网)传回的消息,江东近期对水军的投入陡然加大,船厂昼夜不息地打造新式舰船,水战操典也在加紧修订,显然,林凡交出的“不完整火器”给了周瑜极大的刺激,江东正在厉兵秣马,准备卷土重来。
许都方面,曹丕再次遣人送来密信。信中语气轻松,通报了司马懿“抱病在家,闭门不出”、杨修“收敛行迹,不再张扬”的消息,字里行间隐晦地提及“借江东之势制衡曹操,待羽翼丰满再图大业”的提议,催促林凡尽快答复。
林凡看着密信,指尖微微用力。周瑜是虎,曹操是狼,与虎谋皮终会被反噬,他心中早已自有决断。
这一日,林凡正在造纸作坊内指导工匠调整竹帘的疏密,亲随李福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太守!找到了!找到了您要找的那种植物!”
林凡心中一动,放下手中的工具:“人呢?带进来!”
片刻后,一名满身尘土的老吏捧着一个沾满泥浆的布包,快步走进作坊,脸上满是狂喜:“太守!属下不负所托,在云梦泽边缘的荒坡上,找到了您要的植物!”
林凡接过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几段带着根须和泥土的块茎,呈不规则的纺锤形,表皮暗红带紫,布满细密的纹路,旁边还缠着几根翠绿的藤蔓,叶片呈心形,与他绘制的图样极为相似!
虽不是后世的红薯,但这分明是野生薯蓣的一种,当地人称之为“山芋”。林凡心中大喜,这正是极佳的育种基础!
“此物味道如何?产量怎样?”林凡急切地问道。
老吏躬身答道:“回太守,这山芋味涩,纤维粗硬,食多了容易腹胀,所以百姓只是饥荒时偶尔采食,并不重视。但它的蔓延能力极强,那片荒坡上到处都是,挖了一茬又长一茬,产量着实不低!”
“好!太好了!”林凡难掩激动,将块茎递给身旁的王伯,“王伯,你带人将这山芋洗净,煮一小块尝尝,看看毒性如何。”
王伯连忙领命而去。林凡转身对老吏道:“即刻带人前往云梦泽边缘,将那片荒坡封锁起来,严禁任何人采摘挖掘!再挑选十名精通农事的老农,带着工具,将所有能找到的山芋植株,连同泥土一起小心移栽到城北的官田里!另外,传令下去,继续寻访周边郡县,看看还有无类似的块茎植物!”
“属下遵命!”老吏躬身领命,兴冲冲地离去了。
林凡看着那其貌不扬的块茎,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高产作物的培育,终于迈出了关键的第一步!只要通过逐年选育,优化品种,去除涩味、增加淀粉含量,假以时日,定能培育出真正的高产红薯,彻底解决江夏的粮食危机。
几乎是同一时刻,作坊的另一端突然传来工匠们的欢呼声:“成了!真的成了!太守,您快来看!”
林凡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年轻工匠举着一张湿漉漉的纸张,快步跑了过来。那张纸微微发黄,却比当下的麻纸更加匀净、平整,用手轻轻摩挲,质地坚韧,纤维分布均匀,手感远超预期!
“太守您看!这纸又匀又韧,比市面上的麻纸好多了!”年轻工匠满脸自豪地说道。
林凡接过纸张,指尖感受到水汽和纸张的细腻质感,心中豪情顿生。他举起纸张,对着光线望去,只见纸张透明度适中,没有明显的孔洞和杂质。
“赏!”林凡朗声道,“所有参与造纸的工匠,每人赏钱十贯、粮食五石!王伯,记头功,赏钱二十贯、粮食十石!”
“多谢太守!”工匠们纷纷躬身道谢,脸上满是激动。
“立刻总结经验,”林凡语气坚定,“优化蒸煮和打浆的流程,明日开始小批量试制,务必严守秘密,不得泄露半点消息!”
“谨遵太守令!”
双喜临门,林凡站在作坊院内,望着城北官田的方向,心中豁然开朗。
火器是矛,是威慑四方、自保求生的利器;而这农事与造纸,是盾,是稳固根基、凝聚民心的根本。一矛一盾,相辅相成,这才是他在乱世中立足的底气!
夜幕降临,江夏城渐渐沉寂下来,唯有太守府书房内的烛火依旧摇曳。
林凡坐在案前,面前铺着三样东西:左边是那张新造出的纸张,尚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中间是那块洗净后的山芋块茎,表皮暗红,静静躺着;右边则是曹丕送来的那封密信。
他拿起山芋,仔细端详。他知道,培育高产作物绝非一朝一夕之功,需要耐心和时间,或许要三年,或许要五年,但他有足够的耐心。只要能成功,江夏便能粮谷满仓,百姓安居乐业,这便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他又拿起那张纸,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细腻的质地。这纸张一旦能量产,成本将大幅降低,届时不仅能在江夏内部推广,还能作为特产与周边州郡交易,换取粮食、铁器和药材。更重要的是,纸张的普及将让知识不再被贵族垄断,他可以借此推行教化,培养人才,为自己的事业积蓄力量。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曹丕的密信上。“借江东之势”?林凡缓缓摇头。周瑜雄才大略,野心勃勃,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最终只会沦为江东的棋子,被榨干价值后弃之如敝履。
自己的命运,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
林凡拿起密信,走到烛火旁,看着火焰一点点吞噬纸张。信纸卷曲、焦黑,最终化为灰烬,随风飘散。他心中再无波澜,曹丕的诱惑,终究是过眼云烟。
回到案前,林凡提笔蘸墨,在那张新造的纸上,重重写下两个字:
“务本。”
笔锋沉稳,力透纸背。
农事为根,造纸为脉,民心为本。这便是他要走的路,一条前所未有的路。或许充满荆棘,或许漫长而艰难,但他已然握紧了手中的新硎之芒。
烛火摇曳,映照着林凡坚毅的脸庞。新的征程,已然开始。他要用这超越时代的知识,在这乱世之中,劈开迷雾,闯出属于自己的天地。(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