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那色目老汉领着几个如狼似虎的捕快冲来,管二和韩十二早已面无人色,双腿筛糠般抖着,下意识就往陈慕之身后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陈慕之的心脏也在胸腔里擂鼓,有心施展“凌波微步”溜之大吉,但念头电转——宿州可不是平安镇那样的小地方,城门有兵卒严加看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此刻逃窜无异于不打自招,罪加一等。
他深吸一口混合着尘土与市井气息的空气,强压下惊惶,脑中飞速权衡利弊,瞬间做出了决断:硬扛!而且要扛得漂亮!
就在捕快粗糙的手即将搭上他肩膀的刹那,陈慕之上前一步,抢先拱手,语气竭力保持平稳,带着读书人特有的那种不急不缓的腔调:“诸位差爷请了。在下乃庐州路无为州巢县秀才陈慕之,表字守拙。”
他先声夺人,将“秀才”这块在当下多少还算有点用的护身符亮了出来,这层身份总能多换得几分薄面,至少能争取到一个说话的机会。
那领头的杨捕头闻言,动作果然一滞:“你是秀才?!那请出示你的路引!”
“在下本欲往徐州探亲,奈何途中不幸遭遇兵乱,路引文书尽数遗失,”陈慕之面露恰到好处的无奈与惋惜,“不得已暂居宿州友人家中,以待家中补办文书。所言句句属实,差爷若存疑,可即刻行文巢县县学核查在下身份籍贯。”
他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既说明了现状,又给出了验证的途径,显得坦荡无比。
杨捕头上下打量着这个虽衣衫褴褛、满面风尘,却谈吐清晰、自称秀才的年轻人,脸上狐疑未消,但语气稍缓:“路引丢了?空口白牙,叫我等如何信你?这年头,冒充读书人的歹人也不是没有!”
这时,柳莺儿快步上前,对着捕快中一人惊喜道:“赵师兄!今日是你当值?”
那被唤作“赵师兄”的年轻捕快一愣,看清是柳莺儿,严肃神色稍缓,露出一丝笑意:“莺儿师妹?你怎在此?这人……”
“赵师兄,这位陈公子是胡大海大哥的客人,为人正直!方才就是这老儿想讹我,被陈公子识破伎俩,他这是挟怨报复!陈公子绝非歹人。”柳莺儿语速极快,眼神恳切,话语清晰有力,“他的路引确是在路上遭了兵乱丢失,我可以作保!还请师兄和几位差大哥明察,莫冤枉了好人。”她一边说,一边悄悄给赵捕快使了个眼色。
赵捕快显然与柳莺儿有旧,对胡大海也颇为敬重,闻言面露难色,看向杨捕头:“头儿,您看这……莺儿师妹和胡大哥都是本分人,他们作保……”
杨捕头眉头紧锁,并未轻信。那色目老汉却在一旁跳脚叫嚷,声音尖利:“官爷!休听他们花言巧语!方才我还看见他挑那艾草来着,鬼鬼祟祟!他根本不是秀才!还包庇那丫头毁我传家宝碗!定非善类!是白莲教的妖人!”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知道朋友家蚊子多,送点艾草给他驱驱蚊虫,怎么啦?”陈慕之接口道,语气带着一丝读书人式的揶揄,“难道这宿州城,连送点草药也犯王法?至于宝碗……”他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未尽之语却比直接反驳更有力。
场面一时僵持。一位留着山羊胡、身着青色吏员服饰的人从捕快身后踱步而出,声音不高却带着威严:“杨捕头,此处何事喧哗?”
“原来是叶知事。”杨捕头抱拳回礼,语气恭敬了几分,“接到这位老丈举报,怀疑此书生身份有诈,特来盘问。”
“老夫途经市集,本欲购置些笔墨,见你们一众在此聚集,故来一看。”叶知事了解缘由后,眯着眼将陈慕之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慢悠悠开口道:“你说你是秀才,有功名在身。然路引遗失,空口无凭,难以取信。这样吧,既是读书人,便以眼前事物为题,当场赋诗一首。若能作出合乎格律、略见才情的诗篇,便暂信你身份,容你在宿州等候核查,待衙差到庐州核验后再做计较。若作不出…哼,那就休怪王法无情了。”
众人目光霎时聚焦于陈慕之一身。柳莺儿、韩十二等人心提到了嗓子眼。管二更是急得搓手跺脚,心里哀嚎:“完犊子了!这个什么伪军师这回肯定要露馅!作诗?俺看他编瞎话在行,作诗怕是够呛!”
陈慕之心里万马奔腾(全是草泥马),作诗?平仄对仗早还给语文老师了!他眼角余光慌乱扫视,猛地瞥见那堆生石灰,一道灵光如闪电般劈入脑海——有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先是四方一揖,尽显书生礼数,才对叶知事道:“既蒙知事命题,学生便献丑了!”
随即脸上摆出一副沉痛坚毅之色,目光缓缓掠过众人,最终凝驻在那堆不起眼的生石灰上,仿佛在瞻仰什么蕴含了天地至理的圣物。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自认为低沉磁性的声调说道:“学生所作,题为《石灰吟》…”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两句方出,叶知事便微微颔首,捻着胡须:“嗯,起笔不俗,以物起兴,有点意思。”
陈慕之略作停顿,目光变得愈发深邃,如同承载了万古愁绪与不屈的志节,缓缓吟出后两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诗毕,场中竟有片刻鸦雀无声。
短短四句,托物言志,借石灰的烧炼过程,将自身虽历经磨难(千锤万凿、烈火焚烧)、甚至不惜粉身碎骨,也要保有清白的崇高志节与不屈风骨,抒发得淋漓尽致!这格局,这气魄,这寓意!
“好!好一个‘要留清白在人间’!”叶知事最先击节赞叹,眼中精光一闪,脸上露出了明显的赞赏之色,“此诗言语质朴,却意境高远,气节凛然!非真读书人不能有如此胸襟!好诗!临急应景能赋出此等佳作,好秀才!”
周遭捕快、衙役乃至围观百姓,虽未必尽懂诗词精妙,但那诗句中蕴含的铿锵之力与冰清玉洁之意,却是听得分明,不由得纷纷点头,看向陈慕之的目光顿时由猜疑转为钦佩,甚至带着几分敬意。这世道,能说出“要留清白在人间”的书生,能是坏人?
那色目老汉见状,知道此事再难以追究下去,脸色灰败,悻悻然缩颈弓背,像只斗败的公鸡,趁着没人注意,溜之大吉。
危机终告解除!陈慕之暗抹一把冷汗,心中默念:**公,对不住您老了,借您传世名作保条小命……感谢21世纪的教育,学生每个学期都要学习、背诵古诗...
柳莺儿一双杏眼睁得圆溜溜,望着陈慕之,好像看到稀世奇珍,先前的好奇感激顷刻化作了滔滔敬仰,脸颊甚至微微泛红:“慕之哥哥...你,你竟有这般大才!”她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快,眼前这个落魄书生,仿佛笼罩上了一层耀眼的光芒。
经此一役,陈慕之的“秀才”身份算是暂被采信,只待后续补办手续。他在宿州的“暂住权”总算尘埃落定,虽然过程惊险无比。
一行人回到胡大海家中。胡大海听闻这惊险历程,亦是连道侥幸,对陈慕之更添几分看重,拍着他的肩膀道:“慕之兄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真是真人不露相!那诗,听着就提气!”
陈慕之趁机提出购买油脂之请,胡大海大手一挥,豪爽道:“买甚买!那些下水油脂腥膻重,军营本就不屑要,平日也是送人或贱价处理,慕之兄弟你要用,尽管拿去!算个啥!”
原料难题迎刃而解!陈慕之大喜过望,但深知人情债难还,坚持道:“胡大哥,话虽如此,但这油脂于寻常百姓家终是金贵之物,听管二兄弟说,嫂子平日也需售卖贴补家用,我万万不能白拿,还请按市价算予我。否则,小弟心中难安。”
胡大海亦是爽快人,见陈慕之态度坚决,哈哈一笑:“既然陈兄弟执意如此,那便依你。价钱什么的好说,你看着给就行!”
接下来便是激动人心(鸡飞狗跳)的试验阶段。于胡家小院一隅搭起简易灶台,陈慕之开始了他的“古代化学实验”。过程堪称一部血泪搞笑史,充分证明了“知道原理”和“亲手做成”之间,隔着一条东非大裂谷。
第一次,草木灰与生石灰比例失调,碱液太淡,与油脂混合后死活不皂化,得了一锅浑浊油水,散发着诡异的味道...
第二次,碱液浓度过高,反应剧烈,险些喷涌伤人,所得肥皂碱性骇人,陈慕之自己试了一下,手都快被蜇掉一层皮...
第三次,火候失控,锅底焦糊,得了一锅散发焦糊怪味、色如芝麻糊的“芝麻皂”,拿去洗抹布,抹布更黑了...
管二与韩十二从最初的摩拳擦掌、充满期待,到后来的面无表情、眼神呆滞,乃至见陈慕之点火便下意识退避三舍,远远躲在墙角,生怕被“军师”的“仙法”波及,只是躲在旁边拼命吃炸完油的油渣——这是实验过程中唯一稳定且美味的产品。
胡大海每归家,见小院常是烟雾缭绕、气味扑鼻,如同遭了火灾,只得默默摇头,感叹读书人折腾起来,比杀猪的动静还大。
唯有柳莺儿,始终饶有兴致地在旁观摩,时而递柴递水,时而提笔记录陈慕之口中冒出的“反应”、“皂化”、“过滤”等新奇词语,甚至能提出关键疑问:“慕之哥哥,可是水多了?”“此番火势是否过旺?”“我看这碱液溅到皮肤会灼伤,定要小心。”她的聪慧和细心,让焦头烂额的陈慕之颇感慰藉。
在耗费了胡大海不少油脂与管二、韩十二辛苦捡来的柴薪,陈慕之几近怀疑人生之际,转机在一个黄昏降临。当他如常机械地搅拌着锅中咕嘟冒泡的混合物时,奇迹发生了——那原本油水分离、浑浊不堪的液体,渐渐趋粘稠,化为均匀乳白的膏状,再无半点儿油星漂浮!一股淡淡的的气味弥漫开来,正是后世农村使用的那种不含“添加剂”的原始肥皂味道。
“成了!成了!便是这般!”陈慕之激动得几欲跳起,热泪盈眶——虽知皂化反应之理,然知易行难,尤其在囊中羞涩、材料有限的条件下,这种成功的喜悦,堪比当年拿到第一份offer!
他小心翼翼,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般,将皂液倾入备好的几个破木碗和找来的旧模具中,置于阴凉通风处待其凝固。接下来的几天,他几乎每天都要去看上十几遍,心中充满了期待与忐忑。
数日后,皂体终于硬化。陈慕之忐忑地取出一块,色泽微黄,质地瞧着还算细腻。他打来一盆清水,将一块脏污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布巾浸湿,以肥皂涂抹其上。
神奇一幕蓦然呈现!细腻洁白的泡沫瞬间涌出,愈聚愈多,绵密丰厚,带着一股淡淡的、干净的皂脂气味。略加搓洗,布上那些顽固的污渍肉眼可见地脱落!清水一漂,那布巾竟显露出久违的、略显粗糙的本色,比用皂荚或澡豆洁净何止数倍!去污力堪称降维打击!
“老天爷!这...这胰子竟这般好用!冒出这许多白沫子!”柳莺儿第一个惊呼出声,拿起肥皂爱不释手地把玩搓揉,看着掌心那堆雪白绵密的泡沫,眼中星光熠熠,充满了惊奇。“慕之哥哥,这泡沫摸着好舒服!”
她看着那洁白细腻的肥皂,又摸了摸自己因为日常劳作和清洁不便而总觉得有些黏腻的脸,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慕之哥哥,这……这东西既然这么去污,能……能用来洗脸吗?会不会伤了皮肤?”她有些犹豫地问。
陈慕之一愣,随即笑道:“当然可以,这比皂荚和澡豆温和多了。你看,我这双手这些天折腾,又脏又油,刚才洗了一下,感觉就很清爽。” 他展示了一下自己虽然瘦削但修长干净的手。
柳莺儿闻言,好奇心压倒了一切。她立刻去打了一盆干净的温水,然后小心翼翼地用刀子削下一点点肥皂屑,在手心蘸水揉搓起泡。那丰富柔滑的泡沫再次出现,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将带着淡淡油脂清香的泡沫敷在脸上,轻轻按摩。
一种前所未有的洁净感瞬间包裹了她。泡沫滑过肌肤,带走油脂和灰尘,却没有皂荚那种粗粝的摩擦感,也没有澡豆粉可能带来的残留感。她用清水冲洗干净,用布巾擦干脸,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呀!”她惊喜地叫出声来,对着旁边一个盛水的破陶盆模糊的倒影左看右看,“好干净!好滑!感觉……感觉脸上的皮肤都在呼吸!一点也不紧绷,也不干涩!比用淘米水、皂荚水洗完舒服太多了!”她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红晕,眼睛亮得惊人,看向陈慕之的眼神充满了崇拜,“慕之哥哥,你太厉害了!这简直是……是仙法变出来的宝贝!”
胡大海、管二、韩十二亦被柳莺儿的反应吸引,围拢上来,看着那块黄色的肥皂,啧啧称奇。胡大海甚至取来一块沾满羊油、几乎能立起来的脏抹布试验,效果依旧拔群!
“慕之兄弟,神了!真真神了!”胡大海竖起拇指由衷赞道,脸上满是佩服。
产品大功告成!接下来便是检验市场价值的时刻——销售。
首次出摊,选在东市集一处人流尚可之位。一块粗布铺地,摆上几十块切割不一的黄色肥皂,旁置一盆清水并些许故意弄脏的布条,以备演示。
然则现实给了陈慕之三人当头一棒。路人仅是好奇瞥一眼这未曾见过的新奇“胰子”,问询几句,一听价钱(陈慕之所定价格虽远低于传统“香胰子”,但比皂荚贵上不少),多半摇头离去,嘟囔着“有这钱不如买块肉吃”。一上午,门可罗雀,冷风吹得人心凉。
正当陈慕之开始怀疑定价策略,思考是否要降价促销时,麻烦找上门来。几个流里流气、满脸横肉的地痞晃荡而至,为首者一脸痞相,一脚踹翻了摊边的水盆,脏水溅了韩十二一身。
“谁准你们在此摆摊?懂不懂规矩?问过我们黑虎帮了吗?”地痞头子斜眼歪嘴,唾沫横飞,气势嚣张,“识相的,乖乖交出五百文保护费,否则爷们立马砸了你这破摊!让你们在这宿州城混不下去!”
管二看见对方人多,且都是些好勇斗狠之徒,吓得缩颈后退,脸色发白。韩十二紧张地攥紧陈慕之衣角,小声说:“慕之哥,他们...他们不好惹...”
陈慕之心头火起,拳头握紧,却知硬碰硬必吃亏,自己这方老弱病残(相对而言),动起手来毫无胜算。
正值此际,一道翠绿身影如旋风般卷来!
“黑虎帮?好大的威风!我柳莺儿倒要瞧瞧,今日谁敢动这摊子!”柳莺儿双手叉腰,杏眼圆睁,护在摊前,泼辣气势十足,仿佛一尊女战神。
地痞头子见是柳莺儿,先是一怔,随即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我道是谁,原是柳家丫头?怎的,想替这小白脸强出头?”他目光猥琐地在柳莺儿和陈慕之之间扫视,“陪哥哥们耍耍,这保护费便免了...”
话音未落,柳莺儿眼神一厉,身动如电,众人只觉眼前一花!
“啪!”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炸响!快如闪电!
“哎呦!”地痞头子猝不及防,惨叫捂脸,面上赫然一个鲜红掌印,火辣辣地疼。
紧接着,柳莺儿脚下巧妙一绊,手上发力一推,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那地痞头子下盘不稳,“噗通”一声便被摞倒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尘土飞扬!
余下地痞见状,嗷嗷叫着扑上。柳莺儿毫无惧色,自腰间摸出几枚随手捡拾的石子,腕子一抖,如同流星赶月!
“嗖嗖嗖!”
“哎呦!”“我的眼!”“疼煞我也!”
石子精准击中几名地痞膝腕痛处,打得他们龇牙咧嘴,攻势立缓。柳莺儿趁势上前,拳**加,招式简练实用,专攻下三路和关节脆弱之处,三下五除二便将这群平日里欺行霸市的混混打得哭爹喊娘,抱头鼠窜,留下几句狠话便狼狈逃走了。
“滚!再教我看见你们欺行霸市,见一次打一次!”柳莺儿拍拍手,英气逼人,仿佛刚才只是活动了一下筋骨。
陈慕之看得瞠目结舌,嘴巴微张...这姑娘,竟生猛如斯!简直就是古代版的“霹雳娇娃”!他忽然觉得,有她在身边,安全感爆棚。
经此一闹,围观者反而愈发多了。柳莺儿转身,对众人朗声道,声音清亮悦耳:“各位乡亲父老!这‘慕之皂’乃我朋友精心所制,去污之力远超皂荚澡豆,诸位请看!”
言罢,她极麻利地拿起那块特意准备的脏布,浸水,打皂,用力搓揉。顿时,丰盈泡沫汹涌而出,污渍肉眼可见地迅速消融脱落。她将漂洗干净的布巾展示于人前,效果堪称惊艳!
柳莺儿又是眼珠一转,看到了旁边因为刚才躲闪弄得脸上沾了些灰土的管二,顿时又有了主意。她一把拉过管二,笑嘻嘻地对大家说:“各位,光说洗衣可能还不够,咱们再让大家看看这肥皂洗脸的效果!保证干干净净,清爽透气!”
不等管二反对,柳莺儿顺手从旁边灶膛(他们借用了一下旁边店铺的角落)摸了一把锅底灰,“唰”地一下抹在了管二的脸上,瞬间把他涂成了一个大花脸,只剩两个眼珠子在滴溜溜转,模样滑稽极了。
围观人群发出一阵哄笑。
管二猝不及防,欲哭无泪:“莺儿姑娘!你干啥!”
“帮忙演示一下!”柳莺儿笑得像只小狐狸,拿起一块肥皂,蘸水搓出丰富泡沫,然后不由分说地抹在管二脸上,仔细揉搓起来。“大家看好了啊,这么脏的脸,看咱们的‘慕之皂’能不能把它洗干净!”
泡沫很快变成了灰黑色。柳莺儿用清水一泼,再用布巾一擦。
一张干净得发亮、甚至因为刚被搓揉而微微泛红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与刚才那个“黑脸张飞”判若两人!
“哈哈哈!”众人爆发出更响亮的笑声,这次是充满惊奇和善意的笑。
“真干净啊!”
“看那脸,滑溜的!”
“这洗脸肯定舒服!”
管二摸着自已光滑的脸颊,也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起来,刚才那点小埋怨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大家瞧瞧!这泡沫!这去污劲!买一块回去,洗衣省时省力,沐浴洗脸,更是清爽洁净,价格实惠,童叟无欺!”柳莺儿嗓音清亮,口齿伶俐,演示到位,瞬间吸聚了所有目光。
陈慕之也反应过来了,立刻接口,趁热打铁:“开业志庆,前二十位客官,买一赠一!赠完即止!” 现代营销策略结合古代现场演示,效果斐然!
“我要一块!”
“给我来两块!”
“那泡沫忒多了!我也试一块!”
“给我也来一块,这比皂荚好用多了!”
人群顷刻被点燃,纷纷掏钱抢购。摊前瞬间围得水泄不通。
于是,管二负责吆喝(声音比刚才洪亮多了),韩十二维持秩序(小身板努力挺直),柳莺儿自然留下帮忙切割打包,她手脚麻利,应付顾客游刃有余。陈慕之则负责算账收钱,忙得不亦乐乎,心中充满了初战告捷的喜悦。
几十块肥皂,不足半个时辰,售罄!犹有一些未买到的,连连追问下次出摊时辰,这才悻悻而去。
收摊之后,望着空空如也的摊布与鼓囊囊、沉甸甸的钱袋,听着铜钱碰撞发出的悦耳声响,陈慕之心潮澎湃,难以言表。这第一步,终是卖出去了!这是他来到这个该死的元朝后,第一次真正依靠自己的智慧与知识,堂堂正正赚到的第一桶金!虽然微薄,却意义非凡。
“柳姑娘,今日真真多谢你了!若非你...”陈慕之由衷致谢,若非她武力震慑混混,又口才了得负责演示,光靠他们三个,这生意怕是做不起来。
柳莺儿爽朗一笑,拭去额角细汗,毫不在意地说:“谢什么!路见不平罢了!再者,你这肥皂确实好用,我看这买卖大有可为!”
她眼波一转,带几分狡黠与精明。“慕之哥,你看...你这生意方才起步,定缺人手吧?不若...我与你合伙如何?我帮你售卖!这宿州城内,我人头熟,地面也熟,还能替你挡却那些不开眼的青皮混混!工钱嘛...你看着给就行!”她对自己的能力和价值有着清晰的认知。
陈慕之闻言大喜,这真是求之不得!柳莺儿泼辣能干,人脉广泛,武力值高超,口才又好,简直是天赐的合伙人+金牌销售+贴身保镖!
“求之不得!柳姑娘肯鼎力相助,实乃在下之幸!工钱必定从优,日后皂坊利润,也定有姑娘一份!”陈慕之当即应允,给出了承诺。
于是,“慕之皂坊”的首位正式员工兼合伙人、首席销售官兼安全顾问——柳莺儿,就此走马上任。
生意并非一帆风顺。普通百姓消费力终究有限,新鲜感过后,销量时有起伏,毕竟肥皂对于很多人家来说,还是“改善型”需求,而非刚需。
这日,生意稍显清淡,柳莺儿百无聊赖地玩着盆里的肥皂泡沫,看着那绵密的泡沫在阳光下闪烁,对陈慕之言道:“慕之哥哥,咱们这皂好是好,但买得起的多是寻常人家,用度节省,一块皂能用许久,售卖也慢。我识得的几户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用的皆是添了香料的香胰子,价钱骇人,但为了体面,也舍得花钱。咱们能否也做些那般...更精巧、更香氛的,专售与有钱人家?还有,我听一些来往的商贾说,青楼里的姑娘们,为了留住恩客,对洁身之物需求也大,而且舍得下本钱。”
陈慕之眼睛倏地一亮!对啊!消费升级!差异化产品!高端市场和特殊渠道!他怎忘了这茬!市场细分的重要性,他这个现代人应该更懂啊!
“莺儿姑娘,你真是智多星!此言极是有理!”他兴奋搓手,脑中灵光闪现,“我们这便研制...不仅要香,还须好看!做得晶莹剔透,掺入花瓣、草药,雕琢花纹,以锦匣盛装!还要做不同香型,茉莉、桂花、薄荷...针对不同客户!”
说干就干,陈慕之凭借有限的化学知识和无限的探索精神,不断钻研改进配方,使肥皂质地愈发细腻,气味更易接受,又尝试添入研磨细致的艾草粉、野花汁液、薄荷液、桂花乃至少量昂贵的麝香等,开发出各式带有天然清香和颜色的香皂。
柳莺儿则负责市场调研和销售,她口齿伶俐,善于交际,与大户人家的女眷、甚至一些商铺老板亦有往来,渐渐积累起一批高端的回头客。据莺儿传回来的信息,有些外地商贾来宿州经商,看到有此新奇物,也多有采购,至于青楼姑娘,尝试使用此物后,亦更受恩客青睐云云。莺儿甚至还根据反馈,提出了“定制”服务的雏形——为某位夫人特制她最喜欢的兰花香型。
眼见生意渐入佳境,收入稳定,陈慕之觉着总寄居胡大海家非长久之计——实在是地方逼仄,由于炼皂需要大量柴火,他们三人又占了柴房,导致柴草堆满院落,进出皆需侧身,给胡大嫂添了不少麻烦。
于是有些积蓄银钱后,陈慕之便在市集附近租下一间带后院的小铺面,挂上“慕之皂坊”的简陋招牌,与管二、韩十二搬出另过,日子总算渐渐安稳下来,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立足之地。
日子已然入冬,天色阴沉,寒风凛冽。几人正在店中忙碌,整理货物,核算账目,忽闻门外传来一声刻意拉长的、带着官腔的语调:
“哟——这便是那卖什么‘慕之皂’的铺面?看着也不如何起眼嘛!”
众人抬头,只见一个身着绸衫、手摇折扇(大冬天摇扇子,也是奇葩)、眼高于顶、面色白皙的中年男子,在一名按着腰刀的衙役陪同下,踱着方步,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目光挑剔而傲慢地扫视着店内朴素的陈设。
柳莺儿脸色微变,悄声对正在柜台后记录配方的陈慕之道:“慕之哥哥,小心,这人是宿州州尹身边的跟班师爷,姓孙,最是难缠,平日专替上头...‘走动’办事。”她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警惕。
那孙师爷模样的男子,用扇骨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柜台,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声音带着一股阴柔的劲儿:“听说,你们这儿的‘慕之皂’很有些新奇门道?连后宅几位夫人都略有耳闻,用得欢喜。”
陈慕之心头一紧,手中的笔微微一顿——在这吃人的世道,没有靠山的财富,不过是催命符罢了。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