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遗忘之镇的断壁残垣涂抹得愈发深沉。林凡尘靠在艾娜家窝棚的角落,身体疲惫,精神却因白日的消耗与收获而异常清晰活跃。他不再像最初那样,被动地承受那些涌入脑海的外来记忆碎片,而是开始尝试主动去梳理、理解,甚至吸收。
他闭上双眼,意念沉入识海。那片混沌的空间里,属于林世轩的修炼记忆如同散落的星辰,闪烁着诱人却危险的光芒。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自身微弱的气感,避开那些充满个人情感和偏见的碎片,专门寻找关于如何凝练精神力、感知周遭环境的基础法门。
“意守紫府,神游太虚,气随念转,灵台自明……”一段晦涩的口诀在心间流淌。起初,他自身的灵力运行依旧滞涩难行,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上推行舟楫。但他没有放弃,凭借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韧,一次次地尝试,一次次地调整呼吸与意念的配合。
渐渐地,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温顺的暖流,终于从丹田深处滋生,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带着勃勃生机,沿着那些被林世轩记忆印证过的经脉路线,缓慢而坚定地开始流淌。这股暖流所过之处,因精神力过度消耗而导致的阵阵刺痛与空虚感,竟如冰雪消融般缓缓退去。更让他惊喜的是,伴随着这股暖流的运转,他对外界的感知也变得更加敏锐——他能听到更远处窝棚里压抑的啜泣,能分辨出夜风中不同腐殖质的气味,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周围那些“空壳”们散发出的、混乱而微弱的灵魂波动。
这自主修炼带来的微小而确切的成效,如同在无尽黑暗中亲手擦亮的第一根火柴,不仅驱散了身体的些许不适,更在他心中点燃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与踏实感。命运,似乎第一次开始被他握在手中。
翌日清晨,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勉强穿透厚重的云层和窝棚的破洞时,林凡尘已从深沉的入定中醒来。双眸开阖间,少了些许昨日的迷茫与疲惫,多了一份沉淀后的沉静与内敛的锋芒。
张老头还在草堆上熟睡,鼾声比昨日平稳悠长了少许。艾娜已经起身,正就着一个小瓦罐里仅存的一点清水,小心翼翼地用破布蘸湿,想为爷爷擦拭脸颊。
“林哥哥,你醒了?”看到林凡尘起身,艾娜脸上立刻绽放出一个发自内心的、浅浅的笑容,像阴霾天际偶然透出的一缕金色阳光,短暂却真实地照亮了这昏暗的窝棚。
“嗯。”林凡尘点点头,走到张老头身边,语气平和,“我再给张老伯看看。”
这一次,他更加驾轻就熟。指尖轻触老者眉心,那股已然温顺许多的暖流般的精神力,如同最灵巧的手指,探入那片受损的识海。他不再像第一次那样莽撞,而是更有针对性地梳理着那些淤塞的节点,将更多盘踞其中的、灰暗冰冷的异种能量一丝丝抽离、净化。整个过程虽然依旧耗费心神,但比第一次从容了许多,对自身精神力的掌控也显得游刃有余。
结束时,张老头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甚至发出了一声悠长而舒坦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眼虽然依旧浑浊,却少了死气,多了几分属于“活着”的神采。
“小哥……多谢……多谢你了……”老人的声音虽然依旧虚弱,却有了明显的中气,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被林凡尘轻轻按住。
“张老伯,您感觉好些就好。经脉淤塞已通了大半,但魂魄受损,还需静养些时日,慢慢温补。”林凡尘收功调息,虽然额角依旧见汗,但气息平稳,远不像上次那般虚脱。
艾娜惊喜地看着爷爷的变化,眼眶又红了,这次却是纯粹的喜悦泪水。她连忙将蘸湿的破布递过去,“爷爷,擦擦脸。”
张老头接过破布,的手不再像之前那样颤抖得厉害。他擦了把脸,浑浊的目光扫过窝棚外那些如同幽灵般缓缓移动的、眼神空洞的身影,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无尽的沧桑:“这鬼地方……多少年,没见着……没见着‘希望’这种东西了。”
林凡尘顺势坐在老者旁边,神色郑重地问道:“张老伯,我昨日初来,见此惨状,心中难安。这遗忘之镇……究竟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空壳’?”
张老头闻言,身体肉眼可见地微微一颤,握着破布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发白。他眼中闪过一丝深刻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恐惧与痛苦,仿佛林凡尘的问题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竭力封闭的、装满噩梦的匣子。艾娜也明显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紧紧依偎到爷爷身边,小手死死攥着老人破旧的衣角,仿佛那样就能获得些许安全感。
“那……那是……大概五年前。”张老头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音,将一段被鲜血与泪水浸透、被刻意尘封的惨剧,缓缓道出。
“这里,原本不叫遗忘之镇。它曾是流云城外最大、最热闹的一个镇集,虽不算富庶,但也算安居乐业,几千户人家,鸡犬相闻……”老人的眼神飘向远方,似乎想穿透时间的迷雾,找回那片失去的乐土。“直到那天……记忆皇朝的爪牙来了。”
提到这个名字,张老头的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与一种深入骨髓的畏惧。“那是一个笼罩在所有人头顶的庞然大物,传说他们居住在漂浮于云端的宫殿里,掌控着世间最神秘的力量——记忆。他们信奉唯有收拢、掌控所有记忆,消除一切杂音与异端,才能达到他们所谓的永恒秩序。而‘净忆使’,就是他们散布在大地上、最令人恐惧的屠夫!”
“他们骑着覆盖着黑色鳞甲的异兽,穿着统一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暗灰色长袍,脸上戴着没有任何表情的金属面具……他们突然就来了,没有任何征兆。宣称此地藏匿对抗皇朝的‘异念者’,要施行彻底的‘净化’。没有人知道谁是异念者,反抗的人,当场就被……被他们用一种诡异的手段,掌心冒出灰色的光,照一下,人就……就瘪了下去,不是肉体,是魂儿!魂儿像是被抽干了!眨眼就变成了你看到的那些行尸走肉!”
“但这……这只是开始,是屠杀前的警告。”张老头眼中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呼吸也变得急促。“他们……他们启动了不知何时早已布下的、覆盖整个镇子的巨大法阵!”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抓挠着身下的草垫,“那光……是死灰色的,从天而降,不热,不冷,照到人身上,甚至不痛不痒……但你的记忆,你活过的证据,就像被大水冲走的沙画,一点点、一点点地消失……父母忘了身边哭喊的孩子,丈夫忘了刚刚还牵手依偎的妻子,工匠忘了操持一生的手艺……笑声、哭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死寂……整个镇子,在几天之内,就……就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
林凡尘听得脊背发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无法想象,那究竟是怎么样一幅地狱般的景象。不是血肉横飞的杀戮,而是比杀戮更残忍、更彻底的——从存在层面进行的抹除!
仿佛为了印证张老头话语中那令人窒息的真实性,窝棚外,一个典型的“空壳人”正机械地、永无休止地重复着某个定格在灾难发生瞬间的动作。那曾是一位铁匠,如今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站在早已熄灭、冰冷不堪、甚至爬满苔藓的铁砧前,双手虚握,仿佛握着不存在的铁锤和钳具,做着单调的敲打姿势。没有烧红的铁块,没有四溅的火星,没有叮当的锤响,只有深植于肌肉骨髓的惯性,驱动着这无意义的、永恒的循环。他的眼神空洞得如同两口废弃千年的枯井,映不出天空的颜色,映不出他人的身影,甚至映不出他自己的倒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肌肉松弛下垂,仿佛一张被随意揉皱后又勉强抚平的糙纸,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已被彻底剜去。有人从他身边匆匆经过,他毫无反应;甚至一块松动的碎石从墙头滚落,擦着他的裤脚落地,他也只是无知无觉地、踉跄地踩过,继续着他那沉默的、令人心碎的“锻造”。
他站在那里,本身就是一个“人”能被剥夺到何种地步的、最残酷的活体证明。 目睹此景,远比任何言语描述都更具冲击力。
“那……您和艾娜……”林凡尘从那股几乎让他窒息的沉重悲哀中艰难地收回目光,声音干涩地看向身边的祖孙二人。
“我们……我们……”张老头猛地搂紧身边的艾娜,浑浊的老泪再也抑制不住,顺着深刻的皱纹蜿蜒而下,“我当时……预感不妙,拉着艾娜和她娘,躲进了后院用来存放薯类的地窖里。那地窖深,出口又用杂物遮掩着……那法阵的灰色光芒,被泥土和层层杂物削弱了大半……我们,我们侥幸躲过一劫……但我还是被逸散的力量波及,很多事记不清了,身体也从此垮了……艾娜她娘……”他哽咽着,浑身颤抖,后面的话语被巨大的悲痛碾碎,无法再说出口。
艾娜把脸深深埋进爷爷的臂弯里,瘦小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小兽般压抑的、令人心碎的呜咽声:“娘……娘为了堵住地窖门板的缝隙,不让那灰光照进来……她……她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
无需多言,林凡尘已然完全明白。这镇子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被强行剥夺的记忆与无声的血泪。这里的每一个“空壳”,都曾是那场以“净化”为名的、可怕实验的活体祭品。皇甫绝那听起来遥远而抽象的“记忆归一”,并非空谈的理念,而是早已化作冰冷的现实,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无数像遗忘之镇这样的地方,套在千千万万像张老头、艾娜这样的无辜者脖颈上!
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混合着深沉的悲悯,在他胸中轰然燃起,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这怒火不再仅仅是为了自身那点可怜的遭遇,更是为了这满镇触目惊心的冤屈与悲怆,为了那铁匠失去的锤声,为了艾娜失去的母亲,为了所有被夺走了“过去”的魂灵!
就在这时,窝棚外,不知何时已悄然聚集了不少镇民。他们大多依旧眼神麻木,如同提线木偶。但其中有那么几个,或许是昨日目睹或听说了林凡尘救治张老头和那汉子的事,那死水般的眼眸深处,竟艰难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摇曳不定的希冀。他们看着林凡尘,如同在无边黑暗的深海中漂泊的溺水者,终于看到了一缕可能来自岸边的灯火。
“林……林小哥……”一个面色蜡黄、衣衫褴褛的妇人,搀扶着一个眼神空洞、嘴角不受控制地流着涎水的汉子,怯生生地、几乎是匍匐着上前哀求,“求求您……发发慈悲……也给俺家这口子看看吧?他……他以前可是个好木匠啊……现在,现在连俺都不认得了……呜呜……”说到最后,已是语带哭腔。
林凡尘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腾如潮的悲愤,目光扫过妇人那充满绝望与渴望的脸,扫过她身后那痴傻的汉子,再扫过周围那些虽然麻木却隐隐投来关注目光的镇民。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澈与坚定。
他走到那汉子面前,没有嫌弃他肮脏的衣衫和嘴角的涎水,缓缓将手掌按在其布满冷汗的额头上。
这一次,他的精神力探入对方混沌的识海时,感受与之前截然不同。他“看”到的不仅仅是无序的混乱,更仿佛“听”到了无数记忆画面、声音、情感被那股灰色力量强行撕扯、剥离时,所发出的、汇聚成一片的、无声的尖叫与哀嚎!那灰色的、冰冷的、属于“净忆使”的残留力量,如同最具腐蚀性的毒液,又如同无数细小的、贪婪的蛆虫,依旧盘踞在识海的角落,顽固地啃噬着最后一点意识的光亮。
他彻底明白了。他此刻要做的,绝不仅仅是疏导和安抚,更要驱散、净化这些如同瘟疫般残留的皇朝力量!这是一场战斗,在他指尖之下的、无声的战场!
他屏息凝神,将体内那股因修炼而变得温顺却更具韧性的暖流,全部调动起来,凝聚成更加精纯、更加凝聚的精神力。这股力量,此刻仿佛带着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光”的特性,如同刺破乌云的阳光,又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却又坚定不移地冲刷向那些灰色的残留,将它们一点点地从汉子的识海中剥离、驱散、消融!
这个过程,远比单纯的梳理要艰难百倍,对精神力的消耗呈几何级数增长。汗水几乎瞬间就浸透了他后背的衣衫,额头上青筋隐现,脸色再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但他咬紧牙关,眉宇间没有丝毫动摇,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专注。
时间一点点流逝,在妇人紧张得几乎要停止呼吸的注视下,在周围镇民越聚越多、鸦雀无声的围观中,那汉子的身体猛地剧烈一震!他空洞的眼睛里,浑浊之色如同被狂风吹动的浓雾般剧烈翻滚、退散,露出其下极度的疲惫与深深的茫然。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仿佛破风箱般的声音,一直流淌的涎水,竟奇迹般地止住了。他愣愣地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妇人,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但那眼神,已不再是全然的、令人绝望的空洞!
“……兰……花……”他终于,极其艰难地、模糊地吐出了两个字,似乎是那妇人的名字。
妇人如同被雷霆击中,整个人僵在原地,随即“哇”的一声,积压了不知多久的悲痛、委屈、绝望与此刻巨大的喜悦,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爆发出来!她再也顾不得其他,猛地扑上前,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了自己的丈夫,嚎啕大哭,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哭出来一般!那哭声,在这片死寂的镇上,显得如此突兀,却又如此鲜活!
这一幕,如同一道划破沉重夜幕的惊雷,在所有围观镇民的心中轰然炸响!希望!真实不虚的希望!如同久旱之后的甘霖,第一次如此猛烈、如此真切地浇灌在这片早已干涸龟裂的“遗忘”之地!
“活了!李木匠活过来了!”
“他真的……真的认出他婆娘了!”
“老天爷……不,是林小哥!是林小哥显灵了!”
人群骚动起来,低低的议论声、难以置信的惊呼声、夹杂着激动的抽泣声,开始打破了遗忘之镇常年的死寂。越来越多的人,搀扶着、拖拽着自家那变成“空壳”的亲人,从四面八方的窝棚、角落里涌来,将艾娜家门前这片小小的空地围得水泄不通。一双双原本麻木绝望的眼睛,此刻都死死地盯在林凡尘身上,里面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希冀之光!
林凡尘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看着那一张张饱经苦难、此刻却因希望而扭曲的面孔,他没有退缩,没有畏惧,胸中反而涌起一股磅礴的力量与沉甸甸的责任感。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深吸一口气,就在这窝棚门前,直接盘膝坐下。
“大家不要急,排好队,一个个来!只要我林凡尘还有一口气在,必尽力相助!”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接下来的时间,林凡尘便如同一个坚守在生死线上的医师,又如同一个在灵魂荒漠中播种希望的农夫,开始为每一个上前求助的“空壳”驱散识海中的灰色冰冷。汗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在他的后背析出白色的盐渍。脸色一次次变得苍白如纸,甚至身体都因为过度消耗而微微颤抖,但他那双眼睛,却如同被反复淬炼的寒星,越来越亮,越来越坚定!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次与那灰色力量的激烈对抗,虽然让他身心俱疲,却也像一场场严酷的锻打,让他自身的精神力变得更加凝练、更加精纯!他对那“反刍”与“净化”之力的掌控,也在这种高强度的运用中,以惊人的速度提升、深化。感知的范围从周身数丈,悄然扩展到了十余丈,甚至能隐约分辨出不同“空壳”识海中残留灰色力量的浓淡与特性。
他治愈的,不仅仅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更是在这片被皇朝暴政践踏过的土地上,一寸寸地收复失地,一点点地扑灭那名为“遗忘”的瘟疫!
当一个疯癫了数年、终日只会痴笑流口水的枯瘦老妇,在林凡尘的努力下,浑浊的眼中恢复片刻清明,用颤抖如秋风落叶的手指,抚摸着自己几乎遗忘的、刻有模糊家族徽记的旧腰带,继而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时,积聚在人群中的某种情绪,达到了顶点。
林凡尘缓缓站起身,他的身体因为透支而微微摇晃,但他的脊梁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屹立不倒的青松。他目光扫过眼前黑压压的人群,扫过那些脸上重新焕发出生机、眼中燃烧着火焰的镇民,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在胸中激荡。
他抬起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与灰色力量对抗时的微麻感,更仿佛有无形的、温暖的光芒在流转。
他的声音响起,不高亢,不激昂,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与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烙印在他们的心上:
“诸位乡亲!这遗忘之镇的苦难,这五年来的血泪,我林凡尘,今日已知晓!”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那高踞云端的记忆皇朝,视我等如草芥,如蝼蚁!他们用那该死的‘净化’,强行剥夺了我们的记忆,夺走了我们的亲人,摧毁了我们的过去!他们想让我们变成浑浑噩噩的空壳,忘记自己是谁,忘记曾经的欢笑与泪水!”
他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与悲怆。
“但是!他们夺不走我们的未来!只要我们的心脏还在跳动,只要我们的血液还在流淌,只要我们的心中还留存着哪怕一丝不甘与愤怒,他们就休想将我们彻底抹杀!”
他环视众人,目光如炬。
“只要我林凡尘在此一日,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必竭尽所能,耗尽心血,为大家驱散苦痛,净化污秽,夺回属于我们自己的记忆!我们或许曾被世界遗忘,被亲人遗忘,但从今日起,我们要靠自己,让这片土地,让我们每一个人,都被重新记起!”
他猛地挥手指向那片废墟,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记住!我们不是空壳!我们是活生生的人!我们是有着爱恨情仇、有着过去未来的人!”
话音落下,是短暂的、极致的寂静。
随即——
“林小哥!”
“恩人!”
“我们听你的!”
“跟皇朝拼了!”
压抑了五年的悲愤、屈辱、绝望,在这一刻,如同积压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人群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带着哭腔的欢呼、呐喊与咆哮!一张张麻木的脸上,泪水肆意纵横,那是洗刷耻辱的泪水,是重获新生的喜悦,是压抑太久后终于找到宣泄口的、愤怒的火焰!
希望,如同燎原的星火,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上,猛烈地燃烧起来!
远处,一道身影静静地伫立在断墙投下的最深沉的阴影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影抱着双臂,冰冷的眼眸透过人群的缝隙,牢牢锁定着那个在群情激奋中、虽然疲惫虚弱却仿佛在散发着光晕的少年。她清晰地听到了张老头那血泪的控诉,也完整地听到了林凡尘那掷地有声的誓言。
她奉命追杀的“诅咒之子”,林家视之为不祥怪物的弃子,此刻却在做着一件件颠覆她认知的事情——他不仅能对抗皇朝“净忆使”留下的、被视为无解的力量残留,他甚至……在试图唤醒这些早已被皇朝判定为“废弃”的灵魂,并点燃了他们反抗的意志!
这不再是简单的清除任务。这个少年身上所展现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她从未设想过的、充满变数与危险的可能。
“林凡尘……你究竟……是什么人?”她低声自语,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与震动。身影缓缓向后移动,彻底融入阴影之中,心中的权衡与抉择,已然到了临界点。
微光已燃,不仅照亮了遗忘之镇的过往伤痕,更点燃了指向未来的、抗争的火炬。而这火光,注定将越烧越旺,直至……燎原。(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