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棠每天去上课,心里都记挂着那封信。
每次收发室的老大爷喊着分发信件报纸,她的心都会不由自主地提起来。
一个星期过去,没有消息。
两个星期过去,还是没有消息。
宿舍里的赵玲幸灾乐祸地看着她,“哟,某些人不是写小说要当大作家吗?怎么没动静了?稿子是不是被人当废纸扔进垃圾桶了?”
林晓燕会站出来替她说话:“赵玲你胡说什么!投稿本来就很慢,编辑审稿要时间的。”
“我胡说?就她那样,还想上《当代文学》?别做梦了!”
苏雨棠从不跟她争辩,只是默默地把头埋进书里。
她告诉自己,不能急。
就算失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不了,再写一篇,再投。
只要笔还在自己手里,就总有希望。
转眼到了第三个星期。
这天下午,苏雨棠刚从图书馆出来,就被林晓燕气喘吁吁地拦住了。
“雨棠!快!快去收发室!你的信!”林晓燕激动得脸都红了。
苏雨棠的心猛地一跳。
她一手下意识地护住小腹,用自己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冲向收发室。
老大爷从一堆信里翻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她,“苏雨棠同学,你的。”
信封上印着几个醒目的红字:《当代文学》杂志社。
她的手有些发抖。
她不敢当着众人的面拆开,把信紧紧攥在手里,快步走回宿舍。
宿舍里没人。
她关上门,靠在门背上,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小心翼翼地撕开信封。
里面是一张薄薄的稿纸。
是稿件录用通知单。
“苏雨棠同志:您好!您投来的稿件《萌芽》,经我社编辑部讨论,决定予以录用,将刊登于《当代文学》下月刊。”
“稿酬将随样刊一并寄出。望继续支持本刊,创作出更多优秀作品……”
苏雨棠看着那几行铅字,一遍,两遍,三遍。
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
她成功了。
她真的成功了!
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不停滚落,打湿了那张薄薄的通知单。
这是她来到京城后,第一次因为喜悦而流泪。
一个月后,新一期的《当代文学》上市了。
林晓燕特意跑去校外的书店,买回了一本。
“雨棠,快看!你的小说!”
苏雨棠接过那本还散发着墨香的杂志,手指颤抖地翻到目录页。
在众多文坛大佬的名字中间,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和那个标题——《萌芽》,作者:苏雨棠。
小说被放在了很重要的位置,占了整整十个页码。
这天晚上,整个中文系都轰动了。
一个大一新生,第一篇小说就登上了《当代文学》。
这是什么概念?这是天才!
宿舍里,赵玲的脸黑得像锅底。
陈静也破天荒地抬起头,多看了苏雨棠两眼。
林晓燕最高兴,激动地抓住苏雨棠的胳膊,兴奋得直跺脚,“我就知道你行的!雨棠,你太厉害了!”
苏雨棠只是微笑着,心里却无比平静。
真正的喜悦,在拿到录用通知单的那一刻就已经体会过了。
现在,更多的是一种不真实感。
随之而来的,是各种各样的声音。
有惊叹,有佩服,自然也少不了嫉妒和质疑。
“一个乡下丫头,怎么可能写出那么好的小说?”
“听说她背后有大人物,这稿子指不定是她那个有钱的老公花钱买的版面。”
“就是,现在的杂志社,为了钱什么干不出来。”
面对这些流言蜚语,苏雨棠一概不理。
她知道,作品,是作家唯一的武器。
又过了一个星期,一个厚厚的包裹和一张汇款单从邮局寄到了学校。
包裹里是十本样刊。
汇款单上的数字,让苏雨棠惊呆了。
八百元。
整整八百元!
在这个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只有三四十块的年代,这笔钱是一笔巨款。
苏雨棠拿着那张薄薄的汇款单,手都在抖。
她立刻来到校外的邮局,当工作人员把八十张崭新的十元大团结递给她时,她感觉像在做梦。
她把钱紧紧地攥在手里,一遍又一遍地数着。
有了这笔钱,她就有了底气。
回到宿舍,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这八百块里,抽出五百块。
然后,她拿出一张干净的稿纸,用钢笔认认真真地写下了一行字:
“今还借款伍佰元整。欠款人:苏雨棠。”
她将钱和这张“欠条”一起装进一个信封里。
第二天是周末。
苏雨棠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一人坐公交车,来到了那座位于胡同深处的四合院。
看着眼前熟悉又威严的朱漆大门,苏雨棠下意识地寻找着什么。
随即她发现,往日里如同门神一般寸步不离的两个守卫,今天竟不见了踪影。
她不禁自嘲地想,自己已经搬回学校,不再是需要被“看管”的人,厉时靳自然没必要再派人守着一座空院子。
也好,这倒省了她许多麻烦。
她没有上前敲门,就站在门对面的槐树下,安静地等待着。
没多久,福伯提着菜篮子从外面回来。
“太太?”福伯看到她,很惊讶,“您回来了怎么不进去?”
“福伯,我不进去了。”苏雨棠走上前,把手里的信封递给他,“麻烦您,把这个转交给厉先生。”
福伯看着那个厚厚的信封,有些不解,“这是……”
“您交给他,他就知道了。”苏雨棠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福伯拿着信封,站在原地,看着她瘦弱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叹了口气,摇摇头,走进了大门。
书房里,厉时靳正在处理公务。
福伯敲门进来。
“先生,这是太太刚才托我转交给您的。”
厉时靳抬起头,看到福伯手里的信封。
他放下笔,接了过来。
信封很厚,也很沉。
他撕开封口,一叠大团结掉了出来,散落在紫檀木的书桌上。
还有一张纸条。
厉时靳拿起纸条,看着上面那行清秀又带着几分倔强的字迹。
“今还借款伍佰元整。欠款人:苏雨棠。”
一瞬间,厉时靳的脸黑了下来。
书房里的气压骤然降低,福伯连大气都不敢喘。
借款?欠款人?
这个女人!
他给她提供最好的生活条件,让她安心养胎,给她铺平上学的路。
他做这一切,不是为了让她跟自己算得这么清楚!
她就这么急着要跟他撇清关系?
厉时靳捏着那张纸条,手背上青筋暴起,他从没像现在这么生气过。
这比苏雨棠拿杯子砸他,把钱摔在他脸上,更让他愤怒。
他自以为是的掌控和安排,在她眼里,不过是一笔冷冰冰的、需要偿还的债务。
“呵。”
厉时靳发出一声冷笑,眼神冰冷刺骨。
他捏着那张纸条,又猛地将桌上散落的钞票一把抓起,连同那团纸条一起,粗暴地塞进了西装内侧的口袋里。
他拿起桌上的车钥匙,站起身,大步往外走。
“先生,您去哪?”福伯连忙问。
厉时靳没有回答,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
几分钟后,黑色轿车的引擎发出一声咆哮,冲出了四合院。
福伯看着空荡荡的桌子只剩下被撕开的信封躺在一旁,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位新来的太太,看着柔柔弱弱,性子可真是硬得像块石头。
先生这次,怕是真踢到铁板了。
而此时,京城大学的校门口,刚从公交车上下来的苏雨棠,正准备回宿舍。
一辆黑色的轿车带着一阵疾风,猛地刹停在她面前。
车门打开,厉时靳从车上下来,一张俊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一步步向她走来,强大的压迫感让周围喧闹的人群都瞬间安静下来。
苏雨棠看着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手悄悄护住了自己的肚子。
她知道,他来干什么了。(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