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废弃的东风火车站像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在月光下投出斑驳的阴影。
陆辰趴在二号仓库的锈蚀铁皮顶上,夜视仪中,整个站前广场一览无余。耳机里传来轻微的电流声,然后是周雨薇压低的嗓音:“无人机确认,目标三辆车,正从东侧入口进入。重复,目标已入场。”
“收到。”陆辰调整了一下耳麦,“各组注意,按原计划行动。记住,人赃俱获之前,不许打草惊蛇。”
“一组就位。”
“二组就位。”
“狙击点就位。”
频道里传来各小组的确认声。陆辰深吸一口气,潮湿的夜风带着铁锈和机油的味道,钻进鼻腔。他看了看表——凌晨两点十七分,正是人体最疲惫、警惕性最低的时刻。
站前广场上,三辆黑色越野车悄无声息地停下。车门打开,七八个人影迅速钻出,动作干练,显然训练有素。为首的是个平头男人,穿着深色夹克,警惕地环视四周。
“狼哥,货在第三车。”一个小弟模样的年轻人凑到平头男人身边。
“让老四带人先验货。”被称作狼哥的男人声音嘶哑,“动作快点,这地方不能久留。”
陆辰的夜视仪牢牢锁定着第三辆车。两个男人从后备箱抬出一个沉重的金属箱,放在地上打开。箱子里是码放整齐的塑料包装,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白色光泽。
“确认目标,疑似新型合成毒品。”陆辰对着麦克风低声说,“行动。”
话音刚落,站前广场四周突然亮起数道强光,将整个交易现场照得如同白昼。
“警察!不许动!”
“放下武器!”
喊话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平头男人脸色大变,几乎是本能地拔出手枪:“有条子!抄家伙!”
枪声在下一秒炸响。
子弹打在陆辰趴着的铁皮顶上,溅起一连串火星。陆辰翻身跃下,落地时一个前滚翻,已经抽出配枪。他的位置正好在一辆废弃车厢的阴影里,视野极佳。
“二组,压制左侧火力!一组从右翼包抄!”陆辰的声音在混乱中依然冷静。
交火瞬间进入白热化。走私团伙显然不是普通角色,战术动作相当专业,借助车辆和掩体构建起临时的防御圈。子弹在空中呼啸,打在水泥地面和铁皮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陆队!他们有重火力!”频道里传来队员的警告。
话音未落,一个走私分子已经从车后备箱扛出一把改装过的***。“轰”的一声巨响,二组藏身的广告牌被打得碎片横飞。
陆辰眼神一凛。他没有犹豫,迅速更换弹匣,然后猛地从掩体后冲出。他的动作快得几乎成了一道残影,借助废弃车辆的掩护,几个起落就拉近了距离。
“掩护陆队!”周雨薇在指挥车里大喊。
三发子弹几乎同时从不同角度射向持***的歹徒。那人惨叫一声倒地。陆辰已经冲入敌阵,一脚踢飞最近一名歹徒的手枪,枪口顶在对方太阳穴上:“放下武器!”
混乱持续了不到三十秒,但在场的每个人感觉像是过了半小时。当最后一个负隅顽抗的歹徒被陆辰一个擒拿按在地上时,整个站前广场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痛苦的**。
“清点人数,控制现场。”陆辰站起身,手臂被流弹擦伤,鲜血顺着手腕往下淌,但他似乎毫无知觉。
“陆队,你受伤了!”周雨薇从指挥车那边跑过来。
“皮外伤。”陆辰撕下一截袖子随意包扎,“货呢?”
“已经控制,初步判断是新型冰毒变异体,至少二十公斤。”周雨薇看着金属箱,脸色凝重,“够判死刑了。”
陆辰点头,正要说话,耳麦里突然传来老刘急促的声音:“陆辰!我们这边扑空了!仓库是假的!你们那边怎么样?”
“已经控制,人赃俱获。”陆辰简短回答,“刘队,目标很可能有后手,我建议你立刻带人过来支援,防止他们在外围有接应。”
“明白!十五分钟到!”
通话结束,陆辰环视战场。七个歹徒被制服,三人受伤,其余抱头蹲在地上。那个叫狼哥的平头男人额头中枪,已经没了呼吸。这不是好消息——死人是不会开口的。
“陆队,有情况。”一名年轻警员跑过来,脸色有些发白,“西侧铁轨那边有动静,好像有人想跑。”
陆辰立刻转身:“几个人?”
“至少两个,带着东西往货运通道跑了。”
“周雨薇,你带人控制现场。二组,跟我来!”
陆辰带着四名队员快速穿过废弃站台。月光下,生锈的铁轨向黑暗深处延伸,两旁的杂草在夜风中摇晃。远处传来奔跑的脚步声,还有金属碰撞的声音。
“分开包抄,注意安全。”
五人分成两个小组,从两侧包抄。陆辰带着一名队员钻进一列废弃的货运车厢,从窗户观察外面的情况。果然,两个黑影正跌跌撞撞地沿着铁轨奔跑,其中一人拖着一个手提箱。
“警察!站住!”
喊话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那两人不但没停,反而跑得更快,其中一人转身就朝声音方向开枪。
“砰砰!”
子弹打在车厢铁皮上。陆辰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开枪暴露了对方的位置。他闪电般从车窗探身,瞄准,扣动扳机。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啊!”一声惨叫,拿枪的歹徒捂着手腕倒地。
另一个歹徒见状,竟然丢下同伙和手提箱,独自冲向旁边的围墙。他动作灵活,踩着废弃的油桶就要翻墙。
“想跑?”陆辰冲出车厢,在高速奔跑中举枪。但他没有开枪——围墙外突然响起刺耳的刹车声,然后是老刘熟悉的怒吼:
“警察!双手抱头!”
几道强光从墙外打来,将那个正要翻墙的歹徒照得无所遁形。紧接着,墙外传来打斗声,很快就安静下来。
三十秒后,围墙的小门被推开,老刘押着垂头丧气的歹徒走进来,身后跟着五六个刑侦支队的同事。看到陆辰,老刘点了点头,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的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刘队,来得及时。”陆辰收起枪。
“少来这套。”老刘哼了一声,但语气里没了往日的火药味,“人我按住了,箱子在那儿。清点过了,是现金,少说五百万。”
陆辰走到手提箱旁,用戴手套的手打开。里面是码放整齐的百元大钞,在月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黑吃黑?”老刘凑过来。
“不像。”陆辰摇头,“更像是……交易保证金。看来今晚的买卖,比我们想的还大。”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凌晨四点,市局刑侦支队灯火通明。
审讯室外的单向玻璃后面,陆辰和老刘并肩站着,看着里面垂头坐着的嫌疑人。那是最后被抓的那个歹徒,外号“老四”,是团伙的二号人物。
“审了两个小时,一个字不说。”老刘抽着烟,眉头拧成疙瘩,“嘴硬得很。”
“正常,他知道自己犯的是死罪。”陆辰抱着手臂,“但人抓到,物证也在,零口供也能起诉。”
“不够。”老刘摇头,“这种新型毒品,来源是哪儿,销售网络怎么铺的,买家是谁——这些才是关键。抓几个马仔没用,要打掉整个链条。”
陆辰看了老刘一眼。老刘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自嘲地笑了笑:“怎么,觉得我老古董开窍了?”
“有点意外。”陆辰诚实地说。
“少来。”老刘掐灭烟蒂,“今晚的事,我老刘记心里了。仓库那边,我们蹲了六个小时,连个鬼影都没见着。要不是你们线上组的情报准确,行动就彻底黄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这人,认死理,也认事实。事实证明,你们那套有用。”
陆辰没接话。他知道,对老刘这样的人来说,说出这番话有多不容易。
“但你也别得意。”老刘话锋一转,又恢复了平时那副样子,“审讯这种硬骨头,还得靠我们的老办法。你们那套算法模型,能算出他心理防线什么时候崩溃?”
“不能。”陆辰说,“但能分析他的通讯记录、银行流水、社会关系,找出他的软肋。”
老刘挑了挑眉:“比如?”
陆辰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照片,贴在玻璃上。照片上是个十来岁的男孩,穿着校服,笑容灿烂。
“他儿子,今年十三岁,先天性心脏病。三个月前在省儿童医院登记了心脏移植配型,但手术费至少要五十万。”
老刘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老婆在纺织厂打工,月薪三千。他本人的银行流水,过去三年每个月入账不超过五千。”陆辰继续道,“但就在上周,他的账户里突然多了二十万,来源是个空壳公司。”
“所以那五百万现金……”老刘若有所思。
“很可能是他儿子的救命钱,也是他拼死抵抗的底气。”陆辰转身看向审讯室,“刘队,你说如果告诉他,配合警方,他儿子还有机会得到救治;抗拒到底,人财两空——他会怎么选?”
老刘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突然笑了。那是陆辰第一次看到这个老刑警露出这样不带任何火药味的笑容。
“陆辰,你小子……”他摇摇头,“行,这活儿我接。不过有个条件。”
“你说。”
“下次行动,线上组的情报分析,得跟我们刑侦提前通气。别又搞突然袭击,让我们白白蹲点。”
陆辰伸出手:“成交。”
两只手握在一起。一个是年轻的技术专家,一个是经验丰富的老刑警,在凌晨四点的审讯室外,完成了一次无声的和解。
早上八点,案情分析会。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线上线下两个小组的人第一次没有分开坐,而是混在了一起。大屏幕上滚动着昨晚行动的照片和证据链。
“本次联合行动,成功打掉一个特大跨境走私贩毒团伙,抓获犯罪嫌疑人九名,击毙一名,缴获新型毒品二十三点五公斤,毒资五百四十万元。”老刘站在前面做简报,声音洪亮,“这是我市近三年来破获的最大毒品案件。”
掌声响起。老刘抬手压了压,会议室安静下来。
“这个案子能破,靠的不是哪一个人的功劳。”老刘的目光扫过全场,在陆辰脸上停留了片刻,“线下的兄弟们蹲守排查,线上的同志们提供情报支持。特别是陆辰同志,在关键时刻准确判断了交易地点,并且在行动中表现出色。”
他顿了顿,继续道:“以前,我总觉得破案靠的是腿脚、靠经验、靠现场。对你们那套电脑啊、数据啊,不太看得上。这次行动给我上了一课——时代变了,办案子的方法也得变。线上线下,两条腿走路,才能走得更稳、更快。”
会议室里很安静。所有人都看着老刘,这个倔强的老刑警,用最直白的方式承认了自己的局限。
“所以我提议,”老刘提高声音,“从今天起,线上线下两个小组正式合并办公,成立联合办案中心。陆辰同志担任副主任,负责技术和情报支持。大家有没有意见?”
短暂的沉默后,更热烈的掌声响起。周雨薇兴奋地碰了碰陆辰的胳膊,陆辰却只是微微点头,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
散会后,陆辰被老刘叫住。
“小子,我那番话是发自真心的。”老刘递给他一根烟,陆辰摆摆手,他就自己点上了,“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主犯还没开口,案子还不算完。”
“我知道。”陆辰说,“但至少方向对了。”
“对了,”老刘想起什么,“那个‘老四’,按你说的办法审了,有松动。他承认货是从南边来的,但具体渠道,说要见到他儿子手术安排才肯说。我已经让人联系医院了。”
“这是个突破。”陆辰点头。
“是啊,突破。”老刘吐出一口烟,眼神复杂,“但我在想,一个父亲为了救孩子,走上绝路……这世道啊。”
两人沉默地站在走廊里。窗外,天已经大亮,晨曦照进公安局的楼道,在地上投出长长的光影。
“对了,还有件事。”老刘掐灭烟蒂,压低声音,“技术科在分析那些毒品包装时,发现了一个标记。很隐蔽,像是个符号。”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上面是毒品包装袋的放大图,在密封口的边缘,有一个不到一厘米的印记——三条波浪线,托着一轮残月。
陆辰盯着那个符号,瞳孔微微收缩。
“见过?”老刘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反应。
“在档案里见过。”陆辰的声音很轻,“三年前,云南边境一个被捣毁的制毒工厂,现场留下的标记就是这个。但那个案子……所有嫌疑人都死了,线索全断。”
老刘的表情严肃起来:“你的意思是……”
“这个团伙背后,可能比我们想的更深。”陆辰收起照片,“刘队,申请并案调查吧。我觉得,我们可能碰到了一个老对手——一个三年前就该死,但现在还活着的幽灵。”
老刘盯着陆辰看了几秒,缓缓点头:“我打个报告。不过在这之前,先撬开‘老四’的嘴。我有种预感,他知道的,比我们想的要多得多。”
两人正说着,审讯室的门突然开了。一个年轻警员脸色苍白地冲出来,看到老刘,声音都在抖:“刘队,不好了!老四他……他突然抽搐,口吐白沫!”
“什么?!”老刘脸色大变,拔腿就往审讯室跑。
陆辰紧随其后。审讯室里,那个叫老四的男人瘫在椅子上,浑身剧烈抽搐,白沫不断从嘴角涌出,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已经散开。
“叫救护车!”老刘吼道,但自己也知道来不及了。
陆辰冲到男人身边,翻开他的眼皮,又看向他发紫的嘴唇。短短十几秒,抽搐停止了。男人歪着头,眼睛还瞪着,但已经没有焦距。
“***中毒。”陆辰站起身,声音冰冷,“他嘴里应该藏了毒囊。”
“怎么可能!”审讯的警员声音发颤,“我们搜过身,嘴里也检查过……”
“不是今天藏的。”陆辰蹲下身,仔细查看男人的牙齿,“看这里,左下第三磨牙,是空心的。毒囊早就埋在牙里,需要的时候咬破就行。这是死士的标准配置。”
会议室里死一般寂静。刚刚还为案件突破而振奋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老刘一拳砸在墙上,脸色铁青:“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把人弄死了!”
陆辰没说话。他站起身,走到单向玻璃前,看着里面已经失去生命的男人。就在刚才,这个男人还承载着破获大案的希望,还怀着对儿子手术的期盼。
现在,他成了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而那个三条波浪线托着残月的标记,在陆辰脑海中不断放大,像一个无声的嘲讽,也像一个冰冷的钩子,把他拖向三年前那段尘封的记忆。
“刘队,”陆辰转过身,声音异常平静,“并案调查的申请,我来写。这个案子,我要跟到底。”
老刘看着眼前的年轻人。陆辰的眼神里有他从未见过的东西——那不是愤怒,不是挫败,而是一种冰冷的、近乎实质的决绝。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老刘沉声问。
“知道。”陆辰说,“三年前,我师父就是追查这个标记时失踪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
“现在,它又出现了。这一次,我要一个答案。”(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