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骨刃那新生的、带着贪婪侵蚀脉动的冰冷触感,尚未在掌心完全适应。丑时的乱葬岗之约如同滴答作响的催命符,寅时西侧门外的铁壁铜墙更是不容有失的生死考验。林墨知道,仅仅拥有改良的拳法和淬毒的骨刃还远远不够。他需要将它们,与自身那痛苦而不稳定的血瞳感知,乃至体内那躁动危险的噬灵蛊,在实战中达成某种哪怕短暂、却足够致命的“协同”。
于是,在这片被遗忘的、绝对黑暗的储物间里,一场无人见证、只有痛苦与失败为伴的残酷“演练”,悄然开始。
第一次尝试:血瞳预判衔接“蚀骨钻心”。
他选定一个假想敌——那个背负玄黑盾牌的筑基初期防御者。演练开始,他先以“阴风潜影”步法无声靠近,随即强行激发左眼血瞳,试图在剧痛袭来的瞬间,捕捉假想敌可能出现的防御漏洞或灵力流转迟滞点,然后以“蚀骨钻心”拳劲攻其破绽。
结果:血瞳感知刚被激发,左眼便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视野瞬间被冰冷与混乱的血红漩涡吞噬,非但没有捕捉到任何清晰的“破绽”,反而因剧痛导致心神失守,“蚀骨钻心”的灵力压缩在出拳半途骤然失控,不仅未能形成有效的侵蚀钻劲,反而在拳锋处引发小范围的灵力反冲,震得他指骨生疼,左臂旧伤处传来钻心的刺痛。演练中断,失败。代价:左眼持续抽痛半炷香,灵力微损。
第二次尝试:残骨刃新能力配合“阴风潜影”突袭。
假想目标换成厢车车轮或黑鳞驹腿关节。他模拟从阴影中暴起,以“阴风潜影”的极致速度贴近,同时催动残骨刃那新生的侵蚀之力,意图一击破防。
结果:步法尚可,悄无声息。但当他将灵力注入残骨刃,试图激发那暗红纹路时,刃身传来的不再是单纯的脉动,而是一股混杂着贪婪与暴戾的吸力,不仅抽取他的灵力,更隐隐牵动他体内的浊气!猝不及防之下,他注入的灵力与浊气比例失衡,残骨刃刃锋上的暗红光芒骤然变得晦暗不定,侵蚀之力时强时弱,且极不稳定。一击“斩”在假想的厢车(空气)上,预想中的强力侵蚀与破甲效果并未出现,反而因为能量紊乱,导致他手腕被轻微反震,虎口发麻。更糟糕的是,这次尝试明显刺激到了噬灵蛊,它传递出一丝不满与躁动,让林墨丹田一阵隐痛。失败。代价:手腕轻微扭伤,体内浊气活跃度上升,噬灵蛊不稳。
第三次尝试:三者粗浅结合,模拟应对围攻。
假想被两名炼气后期近战弟子缠住,同时远程弓手锁定。他计划以血瞳瞬间感知箭矢轨迹与近战攻击节奏,以“阴风潜影”步法进行极限闪避,并伺机以残骨刃逼退一人,再以“蚀骨钻心”重创另一人。
结果:设想美好,现实残酷。强行开启血瞳的剧痛让他反应慢了半拍,“看到”的箭矢轨迹和攻击节奏模糊而扭曲,且与身体动作难以协调。“阴风潜影”步法在高速变向中因心神分散而出现片刻凝滞。残骨刃挥出时,因要分心闪避,灵力注入不足,侵蚀效果微弱,未能形成有效威慑。“蚀骨钻心”更是仓促间无法凝聚足够压缩的灵力。模拟中,他“身中”数“箭”,被近战弟子“砍中”后背,演练彻底失败。代价:心神消耗巨大,左眼剧痛引发短暂眩晕,气血翻腾,后背旧伤(被山猪撞击处)隐隐作痛。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他变换着假想敌的组合,调整着发力的时机,尝试不同的灵力与浊气配比,甚至赌上更大痛苦延长血瞳感知时间。但换来的,是一次比一次更彻底的失败,一次比一次更沉重的反噬。
残骨刃的纹路时灵时不灵,侵蚀之力难以稳定控制,且对自身消耗和牵动越来越大。
血瞳的感知始终模糊痛苦,与身体动作的配合如同隔着厚重毛玻璃操作傀儡,错漏百出。
“蚀骨钻心”对灵力的精微控制要求极高,在高速移动或心神受压时极易失控。
“阴风潜影”步法对体力消耗巨大,且在高强度连续使用后,难免留下极其细微的声响和气流扰动。
而最要命的是,每一次失败,都会加剧左眼的冰冷与剧痛,都会让体内的浊气更加活跃难驯,都会让噬灵蛊的蛰伏显得更加危险而不可靠。
储物间内没有光,只有他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以及偶尔因剧痛或反噬而压抑不住的、从牙缝中挤出的闷哼。汗水早已湿透衣衫,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指尖的伤口因反复握持残骨刃而崩裂,渗出的鲜血混合着灰尘,在掌心留下粘腻的污迹。左眼如同被冰锥反复凿击后又被塞入灼热的炭火,那空洞的冰冷感蔓延至半边头颅,带来持续不断的、令人烦躁的钝痛和嗡嗡耳鸣。体内的浊气更是如同被彻底搅浑的泥潭,沉滞感无处不在,灵力运转间滞涩重重,甚至隐隐有逆冲经脉的迹象。
沮丧,如同冰冷粘稠的沥青,从失败的缝隙中渗出,一点点淹没他的心神。
计划再周密又如何?战术再巧妙又怎样?没有与之匹配的执行力,一切皆是空谈。他就像一個手持生锈钝刀、目不能视、身染重病的乞丐,却妄想刺杀全副武装的精锐甲士。
实力的鸿沟,并非仅靠意志和仇恨就能跨越。他缺乏系统的传承,缺乏稳定的资源,更缺乏时间来慢慢打磨。每一次强行提升、每一次危险尝试,都是在透支本就千疮百孔的身体和灵魂,都是在与更深层的异化和失控赛跑。
也许……他根本做不到。也许复仇本身就是一场注定徒劳的、自我毁灭的狂奔。也许他应该放弃这不切实际的截胡计划,继续潜伏,等待一个更渺茫、却或许更“安全”的机会?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在他最疲惫、最痛苦的时刻,悄然钻入脑海。
他颓然坐倒在冰冷的陶瓮旁,残骨刃脱手落在积灰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轻响。右眼无力地闭上,甚至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左眼的剧痛和体内的混乱依旧,但更深的,是一种从骨髓里渗出的、混合着无力与自我怀疑的冰冷倦怠。
失败多次的沮丧,不仅磨损着他的身体,更在侵蚀他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复仇信念。
黑暗中,只有他自己粗重而缓慢的呼吸声,以及那无处不在的、仿佛在嘲笑他的、灰尘缓缓沉降的细微声响。
时间,仿佛在这极致的疲惫与沮丧中,也变得粘稠而缓慢。
然而,就在这沮丧的泥沼即将彻底将他吞没的刹那——
怀中的某物,突然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与周围死寂环境格格不入的温热波动。
不是残骨刃,不是血瞳,也不是噬灵蛊。
是……那枚在鬼市与灰斗篷交易后,他并未完全丢弃、残留着一丝对方极淡气息的布片碎屑?不,那气息早已被他抹去。
是……那几张被他用羊皮仔细包裹、贴身收藏的、染血的龙血草处理记录残页?
林墨猛地睁开右眼,黯淡的瞳孔骤然收缩。他颤抖着手,伸入怀中,摸到那被羊皮包裹的硬物。
是它们。
那冰冷纸张上,记录的不仅仅是罪行,更是他村落被焚、亲人惨死、自身被迫堕入黑暗深渊的全部根源!那字里行间透出的、玄天宗高高在上的冷漠与算计,那“清除障碍”四个字所代表的血淋淋的现实!
每一次失败带来的沮丧,在这份沉甸甸的血仇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嗬……”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右眼中,那因疲惫和沮丧而黯淡的光芒,如同被投入火星的干柴,猛地重新燃起!不再是冰冷的算计,而是近乎癫狂的、混合着无边恨意与不顾一切的决绝!
他艰难地、却无比坚定地,重新坐直了身体。伸出颤抖却稳定的手,摸索着,重新握住了地上那柄冰冷的残骨刃。
失败?沮丧?
那算什么。
只要这条命还在,只要血仇未报,只要那双染血的眼睛还能睁开,他就必须……继续向前!
哪怕每一步都踏在自身的痛苦与失败之上。
哪怕最终的结果,是与他所仇恨的一切,一同坠入更深的黑暗深渊。
他缓缓站起身,残骨刃重新横在身前。左眼的剧痛依旧,体内的混乱未平,但那股几乎将他压垮的沮丧,却已被更加狂暴、也更加冰冷的恨意之火,焚烧殆尽。
演练,继续。
失败,又何妨?
直到将这具残躯、这副毒牙、这双血瞳……磨砺到足以撕开仇敌咽喉的那一刻为止!
黑暗的储物间里,那道孤寂而遍体鳞伤的身影,再次动了起来。比之前更加沉默,也更加……不顾一切。(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