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旧家回来后的两天,我和秦昼陷入一种冰冷的僵持。
他不再试图用柔情攻势,我也不再激烈反抗。我们像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除了必要的对话——比如“吃饭了”、“门锁了”——几乎零交流。
但秦昼的偏执以另一种方式呈现:他开始更严密地监控我的饮食起居。
机器人管家会准时汇报我的三餐情况。如果我某顿吃得少,下一顿秦昼就会亲自下厨,做一桌子菜,然后坐在对面沉默地看着我吃。如果我不动筷子,他也不吃。
第三天中午,这种对峙升级了。
厨师做了我喜欢的清蒸鲈鱼和上汤菠菜,但我没胃口——脑子里还盘旋着那份监护文件和我醉酒的录像。我只喝了半碗汤,就放下了勺子。
秦昼坐在对面,面前的饭菜一口未动。
“姐姐再吃点。”他说,声音平静。
“饱了。”
“你只喝了汤。”
“我不饿。”
秦昼沉默地看着我,眼神里有种压抑的焦灼。良久,他说:“姐姐,你在用绝食抗议。”
“我没有。”我实话实说,“我只是没胃口。”
“那就逼自己吃。”他拿起公筷,夹了一块鱼腹肉放在我碗里,“姐姐,身体最重要。”
我看着那块鱼肉,忽然觉得很累。这种无孔不入的“关心”,像一层厚厚的蛛网,把我越缠越紧。
“秦昼,”我抬头看他,“就算我饿死了,你也要用我妈的文件,把我埋在这里吗?”
他的脸色瞬间白了。
“姐姐……”他声音发颤,“别说这种话。”
“为什么不能说?”我站起来,“反正我的人生已经被你安排了,不是吗?吃什么,穿什么,住哪里,见谁——你都安排好了。那我的死活,你是不是也安排好了?”
“林晚意!”秦昼也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叫我。眼眶通红,手在抖。
“你就这么恨我?”他问,声音破碎,“恨到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惩罚我?”
“我不是惩罚你,我只是……”我不知道怎么解释那种窒息感,“我只是没胃口!”
“那就吃一口!”他端起我的碗,递到我面前,近乎哀求,“就一口,姐姐。算我求你。”
我看着他那双通红的眼睛,那里面盛着太多情绪:恐惧、焦虑、偏执,还有一丝……濒临崩溃的脆弱。
但我不想妥协。
“我说了,我不饿。”
我推开碗,转身离开餐厅。
碗掉在地上,摔碎了。米饭和鱼肉洒了一地。
我没回头,径直上楼。
那天下午,我在玻璃花园里坐了很久。秦昼没来找我,机器人管家们也都避开了这个区域——显然是他吩咐的。
傍晚时分,开始下雨。雨点敲打着玻璃穹顶,声音沉闷。
零七走过来,轻声说:“林小姐,晚餐准备好了。秦先生请您……”
“我不吃。”我打断他,“告诉他,我今晚都不吃了。”
零七停顿了一下:“秦先生说,如果您不吃,他也不吃。”
“随他。”
零七离开了。
夜幕降临,雨越下越大。宅邸里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晚上九点,我回到卧室洗澡。热水冲刷着身体,却冲不散心头的烦躁。
洗完出来时,听到门外有轻微的声响。我拉开门,看到秦昼背对着我坐在走廊的地毯上,背靠着墙壁,头垂得很低。
“你在这干嘛?”我问。
他缓缓抬头。灯光下,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
“等姐姐。”他说,声音虚弱,“等姐姐……愿意吃饭。”
“我说了我不饿!”
“我饿。”他看着我,眼神有点涣散,“姐姐不吃,我也不吃。今天……一天都没吃。”
我这才想起来,中午他确实一口没动。晚上他让零七来叫我时,也没提他自己。
“你疯了吗?”我蹲下来,“秦昼,你快去吃饭!”
他摇头,动作很慢:“姐姐先吃……我就吃。”
又是这种自毁式的威胁。
我站起来:“随便你。”
我转身回房,关上门。但门关上的瞬间,我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闷响——像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
犹豫了三秒,我重新拉开门。
秦昼侧躺在地毯上,蜷缩着身体,手按在胃部,眼睛紧闭,眉头痛苦地皱在一起。
“秦昼?”我蹲下来推他。
他没反应。呼吸很轻,脸色白得像纸。
“零七!”我朝楼下喊,“零七!快来!”
零七几乎是瞬间出现的——他可能一直在附近待命。他迅速检查秦昼的状况,然后按了手表上的紧急呼叫按钮。
“血糖过低,心率偏慢,需要立即补充糖分。”零七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动作很快。另一个机器人拿来葡萄糖口服液,零七扶起秦昼的头,小心地喂他喝下。
秦昼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视线先是涣散,然后聚焦在我脸上。
“姐姐……”他声音微弱,“你……吃了没?”
都这时候了,他还在关心这个。
我喉咙发紧:“你先管好你自己!”
葡萄糖开始起作用,秦昼的脸色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他想坐起来,但手软得撑不住身体。零七扶着他,让我帮忙。
我们一左一右把他扶到卧室床上。零七说需要监测一段时间,又拿来仪器给秦昼测血糖。
数值低得吓人。
“秦先生有低血糖史,不应该空腹这么久。”零七说,语气里难得有了一丝不赞同。
秦昼靠在床头,虚弱地笑了笑:“我忘了。”
他是故意的。用这种方式逼我。
机器人管家退出去后,卧室里只剩下我们俩。雨声敲打着窗户,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夜灯,光线昏暗。
秦昼看着我,眼神像受伤的小动物:“姐姐……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让你担心了。”他说,“还让你……看到我这么没用的样子。”
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不知道该说什么。
“姐姐,”他轻声问,“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别说傻话!”
“会吗?”他固执地问。
我沉默了很久,然后说:“会。”
秦昼笑了,那个笑容很淡,但真实:“那就好。至少……姐姐是在乎我的。”
他伸出手,试探地碰了碰我的手背。我没躲。
他的手很凉,还在微微发抖。
“姐姐,”他声音越来越轻,“我答应你……以后不这样了。但你也要答应我……好好吃饭,好不好?”
我看着他那张苍白的脸,想起小时候他发烧,也是这样躺在床上,拉着我的手说“姐姐别走”。
十年过去了,有些东西根本没变。
他还是那个会用自毁来留住我的偏执小孩。
而我,还是那个会心软的姐姐。
“好。”我说,“我答应你。”
秦昼的眼睛亮了亮,然后慢慢闭上,像是终于可以放松了。
“谢谢姐姐。”他喃喃道,握着我的手,沉沉睡去。
我坐在黑暗里,听着他的呼吸逐渐平稳。
手被他握得很紧,像是怕一松开,我就会消失。
窗外的雨还在下。
而我明白,这场绝食抗议,我输了。
不是输给他的控制。
是输给了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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