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诗原混沌
空间转移带来的剧烈撕扯感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反复揉搓,骨骼与经脉都在发出细微的抗议声。曾善只觉得眼前的光影如同破碎的琉璃般不断闪烁,耳边充斥着时空扭曲产生的尖锐嗡鸣,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被这股力量撕裂时,撕扯感骤然消失。
双脚落地的瞬间,他感受到了久违的踏实触感 —— 脚下是一条青石板路,石板表面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圆润,缝隙间还残留着些许青苔,在湿润的空气中泛着淡淡的绿色。细雨如同牛毛般斜斜飘落,细密的雨丝落在脸上,带来一丝清凉的触感。远处传来规律的捣衣声,“啪嗒、啪嗒”,清脆而富有节奏,混杂着空气中弥漫的稻谷清香与湿润泥土的腥气,形成一种充满生活气息的独特味道,瞬间将他从之前紧张的战斗氛围中拉了出来。
“这里是...” 曾善缓缓抬起头,目光在雨幕中逡巡。眼前的街巷熟悉得让他心头一颤,青石板路蜿蜒向前,两旁是低矮的砖瓦房,屋顶覆盖着灰色的瓦片,雨水顺着瓦片边缘滴落,在地面形成一道道细小的水流。街角那棵老榕树更是与他童年记忆中的模样别无二致,粗壮的树干需要两三个成年人才能合抱,枝繁叶茂的树冠如同巨大的绿伞,遮挡住了大部分雨水,树身上还挂着几个破旧的红灯笼,在风雨中轻轻摇晃。
“《涉江采芙蓉》的领域。” 一道苍老而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如同被砂纸打磨过的木头,带着岁月的厚重感。曾善猛地转身,只见老榕树下坐着一位身着蓑衣的老者。老者的蓑衣由干枯的茅草编织而成,颜色呈深褐色,表面早已被雨水浸透,水珠顺着茅草的缝隙不断滴落,在身前形成一道细密的水帘。他正低着头,专注地编着草鞋,粗糙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稻草之间,动作娴熟而沉稳。“老朽佚名,《古诗十九首》初代守夜人。”
曾善的目光落在老者脚边的竹筐上,竹筐由纤细的竹篾编织而成,表面泛着淡淡的竹青色,筐内堆满了写满篆字的木牍。那些木牍大小不一,材质看起来是坚硬的柏木,表面经过精细的打磨,光滑平整。最上方的那片木牍上,用朱红色的颜料刻着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的诗句,字体是古朴的篆体,笔画圆润流畅,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哀伤。雨水不断冲刷着木牍上的墨迹,那些流淌的字迹落在青石板路上,竟如同拥有生命般,在地面生成一条条新的小路,这些小路纵横交错,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将整个街巷笼罩其中。
“忘川主是诗魂的阴影。” 佚名手中的动作没有停下,依旧专注地编着草鞋,稻草在他手中不断变换形状,逐渐勾勒出草鞋的轮廓。“自古以来,诗魂承载着人类最真挚的情感与最深刻的思考。当《锦瑟》以‘庄生晓梦迷蝴蝶’追问宇宙的奥秘,当《长恨歌》用‘此恨绵绵无绝期’沉溺于深沉的情愫,那些无法解答的诘问、无法释怀的遗憾,便在诗魂的深处不断凝聚,最终凝结成了祂 —— 忘川主。”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往事,可仔细聆听,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沉重与无奈。
就在这时,天空中的细雨突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原本清澈透明的雨丝逐渐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如同稀释的血液,随着时间的推移,红色越来越浓郁,最终变成了深红色的血雨,“哗啦啦” 地落在地面,将青石板路染成了一片猩红。空气中的稻谷清香与泥土气息也被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取代,让人闻之欲呕。
佚名脸色骤变,手中的草鞋 “啪嗒” 一声掉落在地上,他猛地站起身,身上的蓑衣瞬间散开,化作万千卷泛黄的诗卷,在空中展开。那些诗卷都是古老的卷轴,纸张早已变得脆弱,边缘有些许破损,上面写满了各种字体的诗句,有篆体、隶书、楷书,还有狂放的草书。诗卷在空中飞舞,形成一道巨大的屏障,将曾善护在身后。“祂来了!快进《行行重行行》的诗句光影!” 佚名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他伸出手,指向地面上由字迹生成的一条小路,那条小路上的字迹正是 “行行重行行”。
曾善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朝着那条小路跑去。就在他踏入小路的瞬间,周围的景象再次扭曲,时空仿佛被折叠,眼前的街巷、老榕树、血雨都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垠的荒漠。
当曾善再次睁开眼睛时,强烈的阳光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他缓缓适应了光线,环顾四周,只见脚下是滚烫的黄沙,沙丘连绵起伏,如同金色的波浪,一直延伸到天边。空气中没有一丝风,只有令人窒息的炎热,黄沙被阳光晒得发烫,隔着鞋底都能感受到那股灼热的温度。在他前方的黄沙上,浮现出一行鲜红的血字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血字的颜色鲜艳欲滴,仿佛刚刚写下,在金色的黄沙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远处的沙丘顶端,三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 —— 那是三个曾善的镜影。他们穿着与曾善相同的衣袍,面容、身形一模一样,只是眼神空洞,没有任何神采。此刻,三个镜影正缓缓靠近,身体开始逐渐融合。在融合的过程中,他们的身体不断扭曲、变形,最终化作一团黑色的物质。那团物质在空中不断膨胀,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小的血管,如同一个不断搏动的肉团,而在肉团的中央,一颗漆黑的功德种正悬浮着,散发着浓郁的黑暗气息,与曾善丹田中的金色功德种形成鲜明的对比。
“没用的。” 融合后的忘川主缓缓睁开眼睛,那哪里是眼睛,分明是无数只细小的复眼,密密麻麻地分布在肉团表面。每一只复眼都在独立转动,映出不同守夜人临终前的画面:王勃在病榻上咳着血,手中还紧紧攥着未完成的诗稿,眼中满是不甘;苏轼被流放至蛮荒之地,在寒风中蜷缩着身体,望着远方的天空,眼神中充满了思念与绝望;杨绾站在马嵬坡的梨树下,看着唐玄宗远去的背影,泪水从眼角滑落,带着无尽的悲凉...“诗魂源于人类求而不得的执念,无论是对宇宙的探索、对情感的渴望,还是对生命的眷恋,只要有执念存在,诗魂就不会消失。而我... 就是所有执念的集合体,是诗魂最深处的阴影。你们越是想要守护诗魂,就越是在给我提供力量。” 忘川主的声音并非来自某个特定的位置,而是弥漫在整个荒漠中,带着一种诡异的回响,让人不寒而栗。
曾善站在原地,听着忘川主的话,脑海中突然闪过无数画面 —— 王勃英年早逝,未能实现自己的抱负;苏轼一生坎坷,多次被贬,与亲人聚少离多;杨绾与唐玄宗相爱却不能相守,最终香消玉殒... 他终于明白了一切,所有守护者最深刻的遗憾、最无法释怀的执念,如同一条条丝线,在诗魂的深处交织,最终*共同孕育了忘川主这头恐怖的怪物。
“曾善!用《客从远方来》的力量!” 佚名的声音突然穿透时空,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丝微弱的气息,“唯有相信‘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的瞬间,相信那份跨越时空的思念与坚守,才能斩断忘川主与执念之间的联系,削弱祂的力量!”
然而,佚名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什么东西突然切断。曾善心中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下意识地低头,瞳孔骤缩 —— 只见半截草鞋从他的心口穿透,草鞋的稻草上沾满了鲜红的血液,而在草鞋的另一端,一只漆黑的手正从他的胸膛中缓缓抽出。
曾善缓缓抬头,看向面前的忘川主。不知何时,忘川主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那只漆黑的手正是祂的。忘川主的复眼中映出曾善痛苦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没想到吧,你的注意力都在那些守夜人的回忆上,却忽略了我就在你身边。” 忘川主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现在,你的金色功德种,该属于我了。”
随着忘川主的话语落下,曾善丹田中的金色功德种不受控制地开始颤动,表面的金光逐渐黯淡,一股金色的能量从功德种中溢出,顺着忘川主的手臂,不断涌入祂的体内。忘川主的身体越来越膨胀,黑色的功德种也愈发璀璨,散发出的黑暗气息更加浓郁,将周围的黄沙都染成了黑色。
“多谢款待。” 忘川主闭上眼睛,享受着金色能量带来的愉悦,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有了你的功德种能量,我就能彻底掌控所有诗魂,到时候,整个宇宙都将成为我的领域。” 祂缓缓睁开眼睛,复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现在,让我们去看看林雪见吧。我很想知道,当她看到你变成这副模样时,会是怎样的表情。她心中的执念,一定能给我带来更大的力量。”
曾善想要反抗,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无法动弹,体内的灵力如同被冻结般,无法调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能量不断被忘川主吸收,金色功德种的光芒越来越微弱,而忘川主的力量却越来越强大。绝望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想起了林雪见、陈默、李隐,还有那些为了守护诗魂而牺牲的守夜人,难道他们所有的努力,都要在今天付诸东流吗?(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