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二,马千户便带着他的兵踏上了返程,一同上路的还有二郎滩众人。
满城百姓夹道欢送,卢知县更是携僚属士绅,也足足送出了二十里。
虽然比当初马千户迎来送往二十里,还是差一点,但考虑到知县大人的难言之隐,这已经是极致的诚意了。
其实卢知县就是只送到门口,马千户等人也不会挑他理。因为这回他们是‘玄帝摔跟头——赚翻了!’
先是抄合江酒行和公孙家,马千户昧下了两千两,卢知县又给了一千两作开拔银。打下上白沙水寨的缴获,卢知县也问都没问,默认归了他们。
虽然绝大部分匪徒都是穷鬼,但‘混江龙’齐三和他几个心腹可一点不穷,大当家的甚至还很有钱。马千户挖地三尺,又从寨子里翻出来两千两!
这就是整整五千两银子!马千户自己留了两千两,但其中有五百两,是用来孝敬指挥大人的。
别看他当众说得硬气,私底下哪敢跟顶头上司搞坏了关系?这个千户干一天就爽赚一天,就算不盼着晋升,他也不想提前退休啊。
剩下的三千两,就分给下面人了。马千户的嫡系贡献最大,分得最多,每人二十两!
周百户的部下烧船有功,每人赏十两!
剩下一千两分给了二郎滩的民兵。出战的两百八十人每人三四两……就这苏家人还觉得多了呢。毕竟大部分都跟苏有才一样,自始至终没砍一刀没射一箭,全程围观了属于是。
参与奖都给这么高,只能感谢千户大人太局气了!
这是在上白沙水寨中就已经分好的。马千户带了一辈子兵,当然知道‘赏要快,罚则缓’的道理。
没想到凯旋回了县里,士绅们又竞相犒赏了两千两银子,你说这事儿闹的,这钱咋就分不完了呢?
马千户还是按同样的比例分配,当然这回就没指挥大人的事儿了,八百两全都落进了马千户的腰包。
也难怪他给看喜钱一给就是五十两,昨天还单独赏了苏泰一百两!不过这个钱苏泰还没有捂热乎,就到了大伯娘手里……是一文都没给他留啊。
大伯娘哄夏哥儿说,这钱嬢嬢给你在城里买个大房子,娶个漂亮媳妇。
苏泰就高兴地合不拢嘴,恨不得把一点体己的银子也献出来。
苏满苏录看了不禁感叹,夏哥儿确实也到了思春的年纪了……
苏录又看一眼苏满,这位帅哥都十九了……春哥儿道:“别看我,不中秀才我是不会谈婚论嫁的。”
说着提醒苏录道:“你也一样,不要让女人影响了学业!”
“唯有此事,大哥可以放心。”苏录自信道:“我在书院里,都见不到女人的。”
“不能靠见不到,而是要本来无一物。”苏满正色道:“记住,‘匈奴未破,何以家为?’”
话音未落,脑袋上就挨了大伯娘一记爆栗。“臭小子胡说什么呢?教坏了弟弟!早点娶媳妇才是正经!”
“哦哦……”苏满诺诺。
大伯娘又高兴地对哥几个道:“出了正月我就看房子,买个够你们哥四个娶媳妇的大宅子!”
苏满苏泰苏录齐齐一愣:“还有谁?”
“冬哥儿呀!”大伯娘深谋远虑道。
看着满地爬的小弟弟,哥仨陷入了沉思。这位大姐到底是靠谱呢,还是不靠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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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族人们每人揣着五两银子,高高兴兴回去了。
不过老族长还是留下二十个小年轻,一来刚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得防备不测。二来苏记酒坊接手了合江酒行,千头万绪好多事情呢。苏大吉一个人可忙不过来,这些小伙子正好给他打个下手跑跑腿,将来不就历练出来了?
这天程家人也返程了,不过他们走的是水路。
虽然没有赏钱,但程家大爷和程秀才都很放松。哥俩还靠在船头,唱起了年轻时唱过的‘江滩号子’:
程家大爷轻轻敲着船舷,唱道:“日照船头浪不高喂,船稳心欢自在笑喂,哟呵!”
程秀才打着拍子接道:“前日愁眉今日展喂,青衫当被睡通宵喂,哟呵!
老哥俩击掌合唱曰:“且趁日晴摇橹急喂,满河银鳞当赏钱喂,哟呵!”
船尾摇橹的九叔公便笑着唱和道:“做人不能太有马喂,当赏钱时就赏钱喂,哟呵!”
“哈哈哈!”三个老头放声大笑,程秀才笑到抹泪道:“大哥,你女婿的节俭之名,已经传遍赤水河了。”
“还不是穷闹的吗……”程家大爷苦笑道:“等有钱了,肯定不那样。”
唯独程承诚还一脸便秘状,忍不住插空问道:“爹,跟妹妹说了没?”
“急什么?多大人了,没点耐性。”程秀才闻言皱眉道:
“老夫本以为这官司是场苦战,都做好打到成都的准备了。”
说着苦笑一声道:“结果一次过堂就结了案,而且从头到尾没让老夫说一句话。这时候再急着表功,要这要那?跟自己的闺女,也不能这么不要脸啊。”
“爹说得是。”程承诚点点头,叹气道:“儿子这不是着急吗?”
“放心吧,严冬已过。”程家大爷也笑眯眯道:“两家的关系缓和下来,比什么都重要。这回咱们雪中送炭虽然没送成,但是态度已经摆出来了。苏家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你两个妹妹的份上,也不会再跟咱们敌对了。”
程秀才看了大哥一眼,心说你闺女有那么大脸吗?
反正程家大爷依然自我感觉良好,对程承诚道:“回去先该干嘛干嘛,等三月份我过生日的时候,再把兰兰叫来,跟她诉诉苦……现在苏家已经跳出二郎滩了,整个县城的酒行都是他们的,还能不给我们一口饭吃?”
“大哥,不是我说你,你就是格局不够。”程秀才却昂然道:
“若只为了一口饭吃,我们自己还挣不到吗?要借着苏家这股东风,让我们程家也走出大山去!”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是那么大的事儿,得回去跟族长,甚至族里商量……”程家大爷目光闪烁道。
“事儿不是商量出来的。”程秀才却一摆手道:“只要大哥你支持,我来说服族长他们!”
“唉,那帮死脑筋……”程家大爷叹气道。
“我现在问的是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程秀才沉声道。
“我,我也……”程家大爷只好说实话道:“我也死脑筋。”
“我就知道。”程秀才哼一声。
“老三,那郎泉井可是咱们的命根子呀,当年费了多少劲儿才从苏家手里夺回来。”程家大爷苦着脸道:“哪能拱手相让呢?”
“糊涂!”程秀才沉声道:“你也知道那井是从苏家手里夺回来的。这是两家的心结所在!你觉得是胜利,苏家觉得是奇耻大辱!人家只要支棱起来,就一定会夺回去的!”
说着他提高声调道:“在县里待了这半个月,你还没有看出来吗?苏家已经不是十二年前的苏家了!连县太爷都在使劲抬举他们!马千户更不用说,都快趴下身子舔上了!人家自己也争气,还有个起不来?”
“确实。”程家大爷也是当过糟房大掌柜的,这点见识还是有的。“真是风水轮流转,祖坟冒青烟呢。”
“趁着他们还将起未起,我们还可以谈,大家公有共用!等到人家起来了,咱们除了乖乖拱手送还,没有一点办法懂吗?”程秀才说着哼一声道:
“要不是有我闺女在,你现在谈人家也未必同意。再拖下去,我闺女的脸也不好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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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江县城。
走了好些人,街后巷的苏家小院,终于不再闹哄哄了。
而且明天还要走四个。大伯要回镇上收门摊费去了,庙会好多流动商贩,可不能让他们偷税漏税……
春哥儿也跟着大伯回去了。他准备先去甜水记帮两天忙,然后早点开学,教孩子们注音符号。
苏录听了春哥儿的打算,摇头不已道:“大哥你这样会被骂的。”
“没事,我义务教,他们自愿学,不愿来的可以不来。”春哥儿却不以为意道。对卷王来说,这个假期实在太漫长了。
“说是自愿,谁敢不来啊……”这道理连苏泰都明白。
他哥俩明天也要出发去泸州了。苏录本来今天就打算走的,但昨天跟县太爷辞行的时候,卢知县说自己初三也要到州城去汇报,让他叫上苏泰一起,所以又等了一天。
大伯娘给四人准备好了行装和吃食。春哥儿她不担心,哪里也不会饿到教书的先生,二郎滩总有他的饭吃。至于大伯,她只担心他越吃越胖。唉,本来就力不从心了……
她担心的是苏泰和苏录。
“你们去了住哪?怎么吃饭?谁给你们洗衣裳?要不我跟你们去吧?”
“不用不用。”苏录赶忙笑道:“县太爷说,县里在泸州设有公所,给到州里办事的官吏提供食宿,我们可以在那里。”
“住几天还行,时间长了不讨人嫌吗?”大伯娘担心道。
“哈哈哈,不会的。”大伯就懂行多了,笑道:“公所可不光是个住宿的地方,还要帮县太爷打点上级衙门的人情世事,主事的必是圆滑周全之人。这点事儿都办不好,还主持什么公所?”
“那也得给钱,不能白吃白住人家的。”大伯娘说着给了夏哥儿、秋哥儿一人十两银子,豪气道:“你们将来是要做官的,不能学你们大伯,光白吃白喝人家的。”
“你个背时婆娘,怎么又扯到我身上?”大伯无奈道。其实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这就是‘偷税漏税’的后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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