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黄珂却断然道:“亏你们都是学《礼》之人,未婚男女私下相见、私相授受,还不叫非分逾矩?”
“我们还未成年哩。”黄峨振振有词道:“男女未冠笄者,无大防之嫌。”
“少来这套!”黄珂登时装不下去了,又拍着桌子怒吼道:“我就是太信这一条,才让那小贼钻了空子!”
“就是,妹妹你还小,情窦未开,是被那小子蒙骗了而已。”黄峰也算半个老父亲,同样对偷白菜的贼恨得牙痒痒。
“没错!”黄珂对儿子的话深表赞同,重重点头道:“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感情?不要再胡闹下去了!”
说着也不跟黄峨再争辩了,直接下令道:“黄峰,从现在起不许你妹妹再出门了!”
“是,禁足,必须禁足!”黄峰重重点头,高声吩咐外头道:“谁敢放小姐出门,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是……”廊下侍立的丫鬟婆子忙颤声应道。这三少爷人如其名,厉害得很。
“爹!”黄峨一听就急眼了,亏她当时还觉得苏录有点风声鹤唳了……原来天真的是自己,老爹一回来,真就把自己禁足了。
“下去反省吧!”黄珂一挥手,不再跟她聒噪。
“略……”黄峨只好恨恨扮个鬼脸,气呼呼地退下。
“跟紧了小姐!”黄峰忙吩咐丫鬟婆子道:“寸步不能离。”
“是……”丫鬟婆子们硬着头皮跟上去。
黄峰转回书房,想了想又一拍大腿道:“对了,还有那个来跟妹妹读书的小姑娘,别看她姓何,但其实是那小子的妹妹。以后也不能让她再上门了!”
说着便要高声吩咐下去,却被黄珂叫住道:“算了,那样太难看了。”
“爹,没有那小丫头从中传信,妹妹和那小子是怎么接上头的?”黄峰嗡嗡道。
“没用的。”黄珂摇摇头,沉声道:“你可以不让那小丫头进门,还能不让奢云珞进门吗?她一样可以帮着传递消息。”
“倒也是。”黄峰愤愤道:“就是那罗罗女带坏的妹妹!听说她们罗罗人看上男人,都是直接抢回去的。”
“别胡说。”黄珂无语道:“奢家也是几百年的世家了,别说的奢小姐和野人一样。”
“谁家正经小姐上武学……”黄峰嘟囔一声。
“你给我注意点,”黄珂压低声音,道:“我还有事求她娘呢,千万别惹着她。”
“是。”黄峰忙应一声。
“再者……”黄珂又长叹一声:“你妹妹那脾气铁随我,得顺毛捋,你把她限制得太死,当心她炸毛。”
“是。”黄峰忙点点头,会意道:“所以父亲的意思是,先不让他们见面,但是给他们留个小口子,好稳住妹妹?”
“没错。”黄珂点头道:“这种事欲速则不达,你越是想快刀斩乱麻,越有可能激起她的逆反心理,反而会让她一条道走到黑。”
“确实,还是父亲老道。”黄峰赞道:“不如先这样稳住妹妹。只要两人不见面,光靠时不时的书信往来,整不出什么花样来。说不定关系慢慢也就淡了……”
“淡了最好,不淡也不要紧,只要安安生生到年底,用修回乡时,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黄珂低声道。
他之所以用缓兵之计,是因为现在到年底,横竖不过只半年了,实在没必要再大动干戈了……
“爹干嘛不直接跟妹妹明说?”黄峰不解问道:“你已经帮她说好了大杨慎,她还会再稀罕‘小杨慎’?”
“开什么玩笑,八字没一撇的事情,我能乱讲吗?”黄珂皱眉道。
“父亲和杨大学士是多年好友,咱们两家又门当户对,就连杨慎和妹妹也是才子才女,天造地设,哪个妖怪敢反对?”黄峰撇撇嘴道:“明明十拿九稳好吗?”
“人家韩夫人也只是说,让两个孩子见一见,又没说别的,你别太上头。”黄珂瞥一眼黄峰,这家伙恨不得把他妹妹,明天就嫁到杨家去。
“千里迢迢来见一见,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黄峰却信心十足道:“何况以妹妹的模样才学,杨慎就不可能相不中!”
“好了,别再把用修挂在嘴上了,万一让你妹妹听见就麻烦了。”黄珂沉声告诫儿子道:“一旦让她知道,我拦着她和苏录的真正原因,一定会迁怒用修的。”
“是是,第一面太重要了,绝对不能让她对杨慎有成见。”黄峰赶忙点头。他实在是太想当杨慎的小舅子啦!
这年月,妻子的长兄是大舅子,其余的兄弟不论年齿,统称小舅子。
黄珂却没有儿子那么兴奋,反而有些惋惜道:“要不是先答应了韩夫人,又跟杨贤弟通过书信了,我还真不想当这个恶人。”
“爹,莫非你还相中那小子了不成?”黄峰一愣,不解问道:“他哪一样能比得上杨慎?”
“选女婿又不是挑货,最好的不一定是最合适的。”黄珂摇摇头,却愈加惋惜道:“再说抛去家世不谈,苏录也未必比杨慎差。”
“爹你咋了,去趟合江被灌了迷魂汤了?”黄峰难以置信道:“就凭那小子打个灯谜,做了几篇酸文,就能跟天下闻名的杨才子相提并论了?”
“用修不也是靠的文章吗?只不过赞赏他的人是大学士们罢了。”黄珂轻声道:
“但苏录可不只靠文章,他十四岁时所创的注音符号,已经在合江成功推广,短短三个月时间,就让全县蒙童能自行开卷了。”
“啊?”黄峰惊得合不拢嘴。“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为父和贾知州去合江,就是去考察此事。”黄珂沉声道:“很快他也要名扬天下了,而且是以教化之功,功德无量!”
其实何止是注音符号?黄珂没告诉黄峰,苏录还通过马千户献了一条计策,可以一劳永逸地慑服不安分的播州土司。显然在庞老翰林的教诲下,那孩子已经展现出了过人的谋略天赋。
毫无疑问,假以时日,苏弘之必是一颗璀璨的新星!
“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为父不可能得罪了杨贤弟和韩指挥。”黄珂有些意兴阑珊道:“只能说没那个缘分了。”
“那最好。”黄峰松了口气……
~~
打那天之后,苏录就再也没见过黄峨,幸好小田田还能照常去兵宪府上课,带回黄峨的书信,让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商量着,现在老贼正在气头上,就不要再招惹他了。
黄峨让苏录先专心学业,等过段时间,她父兄看得不紧了,两人再想办法见面。
苏录便如黄峨所言,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功课上,但他等的不是黄兵宪放松警惕,而是等着注音符号名扬天下,再跟那老贼好好做一场!
结果还没等到注音符号上达天听,却等来了一个惊人的噩耗……天先塌了!
时隔多年,苏录还能清晰地记得,那天是弘治十八年五月十九日……
这天清晨,他与朱子和一道前往城东临江门,准备出城去江边,进行每月一次的长江观览。
此时天刚蒙蒙亮,两人正遗憾天亮得越来越早,等着城门敞开,太阳都已经出来了,没法欣赏到壮阔的长江日出。
朱子和笑道:“等我将来中了进士,是不是就可以让他们提前开门了?”
“你现在也可以试试呀。”苏录也笑道:“说不定人家看你是进士的侄子,就给你开门了呢。”
“试试就试试!”朱子和也是越来越混不吝,双手拢在嘴边,便大喊一声:“开门!”
话音一落,便听城门洞内响起了轧轧之声,沉重的城门居然真的缓缓开启了!
朱子和大张着嘴,吃惊道:“我有这么大面子吗?”
“不对,是外面的人叫开的。”苏录指着城门洞,那里传来了急促的马铃声。
“六百里加急!”朱子和一听就明白了,却愈加奇怪道:“真是稀奇,州里十年遇不到一次。”
便见城门还未完全敞开,一队头戴白麻巾,身披粗麻布衫,就连绑腿也用白麻布的骑士,鱼贯冲入城内!
那为首的骑士背后插着三尺白幡,上书四个触目惊心的大字——国丧急报!
他胸前斜挎的那块四寸见方的红布牌,也临时换成了墨色,就连铜铃也缠上了白布……
两人赶忙让到道旁,便听那些风尘仆仆的信使,一起扯着嗓子号丧道:
“大行皇帝宾天了!”
“啊?!”城上城下,士兵百姓全都惊呆了。
“大行皇帝宾天了!”信使的号丧声在泸州城上空回荡,闻者无不惊恸欲绝……
全城官民都无法接受这一噩耗,如丧考妣地放声大哭起来。
“皇上啊!你怎么说走就走了!”
“苍天啊,你瞎了眼。怎么总让好人不长命?”
“这才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呀?”
“怎么会这样呢?”就连朱子和也流下了难以接受的眼泪:“皇上才三十六啊!好容易才出了这么一位仁君,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苏录虽然没有流泪,但也难过得不要不要。他对弘治皇帝倒没什么感情,只是意识到自己的注音符号,怕要无人赏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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