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我回来了。”
“嗯,人送走了?”
李学武听见是聂小光的声音,头也没抬地问道:“没什么事吧?”
“没事,就是骂了我两句。”
聂小光说话越来越哏儿了,不了解他性格的还以为他故意逗趣玩呢。
李学武见他如此说,好笑着抬起头,看了他问道:“下次她拿你作伐子,也别惯着她。”
“我当然不会惯着她,她又不是我妈。”聂小光理所当然地说道:“所以我也骂了她。”
得,两个活宝凑一块了。
李学武还能说什么,微微摇头准备继续工作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都没听见对方离开的声音,这才意外地看向了办公桌对面。
这小子还杵在那,直勾勾地盯着他,好像很好奇他在做什么工作似的。
“你瞅啥,要不给你试试?”
“我还是算了吧。”聂小光站直了身子,目光不自然地挪开,嘴里嘀嘀咕咕道:“我要是能看得懂还至于来给您开车,我当领导好不好。”
“给我开车屈才了是吧。”
李学武好笑地收拾了手里的文件,知道他有事,便主动问道:“说吧,找我有啥事。”
“那个——”聂小光见他如此直接,倒是有些犹豫了,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压低了声音,像是告密一般地跟他说道:“韩露勾引我。”
“嗯?”李学武真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属性,抬起头看了他问道:“你确定勾引这个词用对了?不是吸引?”
“您要说吸引是吸和引的意思,那也对。”
聂小光再一次站直了身子,耸了耸肩膀满不在乎地开黄腔道:“她准备吸引我的时候可是脱了衣服的。”
“那你用词没有错误,这就是勾引了。”
李学武也是哭笑不得地点点头,纠正了自己的错误,没想到被这小子给绕在里面了。
“说说吧,她是怎么勾引你的,你有什么值得她勾引的,或者说你们是两情相悦?”
“两情,没悦。”聂小光觉得这是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的长篇大论,索性自顾自地抽出椅子坐在了领导的对面,准备问个清楚再说。
他是真不把李学武当领导,也没把自己当外人,有外人在的时候还注意一些,真就同李学武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特别有做小弟的觉悟。
“我追求她的目的您也知道。”
聂小光从兜里掏出香烟还想给自己点上的,可看见对面的领导都没吸烟,他又揣回了兜里。
“要不是您当初逗我玩,我也没想着从她这里能打开突破口。”
他抬起手挠了挠脑袋,也是十分苦恼地说道:“我就是没想到这突破口开的有点大了。”
“多大?”李学武靠坐在了椅子上,关于这个混小子,他也想听听这些胡说八道。
“嗯——”
聂小光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抬起手比划道:“您要问上面得有这么大【C】,您要问下面,也得有这么大【()】……”
他不仅不拿自己当外人,也没拿李学武当外人,啥话都敢往外说啊。
李学武看着他给自己比划的手势,瞬间觉得自己眼睛不干净了,因为他竟然看懂了!
“说正经的。”
“我说的都是真的——”好像被怀疑了似的,聂小光还强调了一句,“我亲手测量的。”
“说突破口……算了。”李学武有点理解不了这小子的思维模式,纠正道:“说勾引。”
“嗯,是她先勾引我的。”
谁说聂小光的思维不够清晰的,这会儿还记得这回事呢。
“您给我来电话,让我去接送周小白,她凑巧来给我送羊肉馅饺子。”
他开始给李学武摆龙门阵,从头开始讲,“您还别说,她妈包的这饺子还真好吃,那个馅儿厚皮儿薄……我还是说勾引的事吧。”
见李学武嘴角扯了扯,目光不善,这小子也知道不能老是跑题。
“她今天一来我就感觉到不对,嗯,就是不对,哪都不对。”
聂小光微微摇头说道:“以前都是我主动追求她,向她表示善意,现在她主动搭理我了。”
“又是送饺子,又是送温暖的。”
他偷偷看了李学武一眼,轻声讲道:“她约我晚上看电影,还说今晚不想回家了。”
李学武听着他说的话了,只是低着头看着文件,一心二用。
关于他所描绘的韩露目的如何,经常喝绿茶,看白莲花的李学武再清楚不过了。
他倒是想听听,这小子是怎么应对勾引的。
一般男人都逃不过心机婊的天罗地网,包括但不限于撒娇、示弱、掉眼泪等手段。
人家叫你一声好大哥,你敢不把老爹的医疗费打赏出去,对得起“家人”的称呼嘛。
“我知道她是什么心思。”
聂小光一扭脑袋,有些不屑地讲道:“她就是馋我的身子,让我给她肚子里的孩子当爹。”
“你知道她怀孕了?”李学武这会儿才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早就知道了。”聂小光一撇嘴角,道:“她去医院做检查,我正好撞见。”
“妇科检查我还是懂一点的,当初我嫂子怀孕都是我陪着去的。”
他还很是有经验的模样,认真地给李学武讲道:“这女人怀孕啊……算了,我还是说勾引。”
“我说我要去办事,晚上也不一定有时间,她问我你晚上都忙啥,我说忙着回家带孩子。”
“哥,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见李学武看他,聂小光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她问我的时候我就提防着他呢。”
“别扯犊子,我有什么值得你保密的。”
李学武额头上全是黑线,让这小子一说,自己好像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让读者看见了,这成什么了,他的一世清白岂不是全都毁了嘛。
江湖上谁不知道,他两袖清风,一身正气,哪有让聂小光保密的事情。
“说你自己的事,简短点,讲重点。”
“嗯嗯,我送完了周小白就带她去了招待所。”聂小光真听话,让简短就简短。
“然后她就开始脱衣服,又来脱我衣服……然后我就来跟您汇报了。”
“不是,你等会——”
别说你们,就连李学武都听不下去了,放下手里的钢笔问道:“她脱了你衣服,然后呢?”
“然后我就来跟您汇报了啊。”聂小光很是认真地回答道:“这不是想跟您请教呢嘛。”
“好,好,你是会汇报的。”
李学武还能说什么,这小子也不是看起来这么憨傻,心眼子多着呢。
“你们衣服都脱了,还来问我什么?”
“我是想问您啊,她让我娶她,我到底应不应该答应她。”聂小光倒也直白,“答应她吧,我有点舍不得我自己,不答应她吧,我有点舍不得孩子。”
“嘶——我又糊涂了——”
李学武坐直了身子,微微皱眉打量着这小子,问道:“她肚子里的孩子跟你有关系?”
“有关系,很深的关系。”
聂小光见李学武认真,他也认真了起来,道:“我将是他未来的夺母之恨,杀父仇人。”
卧槽——
李学武看着眼前的西格玛男孩,真是有种别开生面的感受,这小子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你的意思是,你要通过娶韩露,帮助她生下这个孩子,来完成对……那谁的报复?”
“韩露跟我坦白了。”聂小光眼睛发亮,看着他认真地说道:“她是想骗我来着,可我一直躲着她的肚子,她知道瞒不过我,就都说了。”
“她也想算计李怀德,身份和钱财都要。”
这小子真有种天下无贼的感觉,好像在伙同他人做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一般。
还别说,真让这小子跟韩露搅和在一起,兴许真能把老李给算计了。
关键是老李现在有把柄在韩露的肚子里,真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老李裤裆里都是屎了。
这个时候是没有普及亲子鉴定技术,可对于公家来说,鉴定亲子关系并不是很困难。
如果有开展调查和审查的必要,那老李这个级别是绝对够了的,他跟程开元下场类似。
即便在仕途上没有这么惨,可在生活上绝对要掏一大笔抚养费,否则韩露能磨死他。
“你这是在与虎谋皮啊——”
李学武认真地警告他道:“韩露做的事太过于疯狂,也太过于贪心,你确定她想依靠你?”
“我知道她是想利用我。”聂小光倒也不傻,“她想利用我跟李怀德之间的仇怨。”
“可我也想利用她啊——”
他抬起头,看着李学武说道:“说打孩子那是扯淡,但我觉得这孩子能逼着他主动犯错。”
“你太小看他了——”李学武微微摇头,放下手里的钢笔,看着聂小光警告道:“如果你还相信我,就不要尝试这种手段。”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韩露没有那个狠心和决心对付他,他倒是有狠心让韩露生不下来这个孩子,到时候你和韩露都是人财两空。”
他点了点办公桌,眯起眼睛讲道:“我能保的了你一时,但保不了你一世。”
“你自己想好,年后跟我去钢城,放下所谓的报仇雪恨,这辈子都别再想报仇的事。”
聂小光微微皱眉,他留在京城的目的就是为了算计李怀德,虽然失败了。
那换个方向,给李学武开车的目的也是积蓄力量,要对付的还是李怀德。
他当然知道李学武是为了他好,否则早就弄死他了,可他不能辜负了自己父亲的死。
“这个你自己考虑,我不逼着你。”
李学武见他油盐不进,态度也冷了下来,道:“你要跟韩露结婚,我就安排你去保卫处上班,岗位随你挑。”
仁至义尽,道义无双。
——
“这是……这么快?”
上官琪有些惊讶地看着桌上的手稿,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向了李学武。
“不是七月份才决定要写这本书的嘛。”
“快要四个月了才写完,实在是惭愧。”
李学武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着讲道:“思路一直在脑子里,可时间不允许。”
“您真厉害——”上官琪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了,她们家也不是没有写书的,可没这么快。
怎么说呢,这本《保卫工业》并不是,更不是散文,而是工业类思想和建设理论书籍。
如果同科研学术理论书籍对比,李学武花费了将近四个月写就的这本书是有所不及的。
但对比文学理论或者其他形式的书籍,这本书的含金量就要高出很多了。
并不是说思想和生产建设理论书籍要比文学书籍更高级,而是以形势论高低。
在这个年代,没有任何系统能高于思想理论,高于工业生产。
李学武在写《保卫人民》的时候,是立足于保卫工作,将当时自己所处的工作环境做基础,结合自己总结的经验对一些思想进行了论述。
这本《保卫工业》则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样的论述方向,同样的理论与实践相结合。
总结和提炼工业生产建设,企业管理和发展过程中遇到的实际问题和思想矛盾。
这本书以红星钢铁集团的产生为背景,系统地阐述了新时代工业发展的突破方向。
在时代变革、工业变革的浪潮中,作为工业主体,应该以怎样的思维和思想去建设工业。
如果是22岁的李学武,绝对写不出这本书,因为他没有高屋建瓴的思想,更没有一线实践的经历。
虽然他现在明明是22岁,可李学武有着绝对的历史视野,丰富的管理经验。
所以,上官琪在看到这份手稿的时候,内心的震撼是无以复加的。
机关单位能充分解读上级单位下发文件和指示精神的人都是狠人,绝对是骨干力量。
这样的人哪个单位都不会很多,一般会安排在政策研究室,或者作为秘书在综合办。
说是宝贝疙瘩也不为过。
那要说有能结合实际生产工作,总结和提炼出理论思想的人呢?
几乎没有,或者很少出现。
基层的土壤太过于贫瘠,开不出如此牛哔的花朵。
这样的人才往往存在于掌握系统工业或者具备俯瞰全局的思维和环境。
像是李学武这般,站在说高不高,高不到俯瞰全局,说低不低,低不到一线锻炼经验的位置,能写出如此视角的思想书籍真是见了鬼了。
千万不要小瞧了上官琪,这个时代国内的大学生是天之骄子,留学归来的高材生算什么?
上官琪生长在高知家庭,从小耳濡目染,回国参加工作以后,更是对思想学习有了升华。
这本书她能看得懂没有一点意外,因为如果李学武写出来的书连上官琪都看不懂,那这本书也就失去了存在和出版的意义了。
“先别夸我,看看再说。”
李学武并非是谦虚,这本书的创作要比上一本《保卫人民》写的更费心力。
他对企业管理和思想管理很有经验,也有一定的可借鉴优势,但对工业核心管理有所欠缺。
所以这本书上官琪不是第一个读者,像是邝玉生和夏中全这种有着丰富生产管理经验的干部已经读过了,也给他提供了一些想法和意见。
让上官琪看,李学武是希望能从年轻的干部群体里得到一些意见或者建议。
上官琪作为高科技科研工作管理者,绝对能提供给他一些宝贵的经验和意见。
这份认真和谦虚,倒是让上官琪有些紧张了。
“我看看可以,您可别期望能从我这里得到多少反馈,我可是抱着学习的态度阅读呢。”
“上官老师,您太谦虚了。”
李学武笑了笑,说道:“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您这大半年可没少教给我新知识。”
“所以您可千万别藏私,有什么意见尽管提,这才是帮助我完善这本书呢。”
“你太谦虚了,也太高抬我了。”
上官琪有些不好意思地理了理耳边的头发,强调道:“我只是帮您梳理了一些材料而已。”
这话说的才是谦虚呢,李学武说她教给自己很多新知识才是事实。
这大半年,只要两人有时间,便会在电话里约好一起学习。
上官琪会将飞行器项目的研究进展向他做汇报,然后帮李学武讲解大学的基础课程。
因为李学武学习的是思想理论,只有基础课程赶不上,有了上官琪的帮助真的是进步飞快。
以前李学武还要头疼自己明年该如何毕业,基础课成绩不佳,难道真要指望裴校长开后门?
现在好了,只大半年的时间,他有绝对的信心在明年的毕业考试中轻松过关。
上官琪在数学、英语方面,绝对是一个优秀的教师,在物理学和机械工程以及动力学等方面也是优秀的科研工作者。
似是李学武这种学渣,在她的面前只有相形见绌的份,大号带新手,升级嘎嘎快。
但在思想理论知识方面,上官琪又成了学生,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向李学武请教一些工作上遇到的思想和管理问题。
在这方面,李学武绝对能帮她把好脉,因为红星钢铁集团的主要工作思想就是他设计的。
两人互相学习,互相进步,真有亦师亦友的感觉了,成绩有了,说闲话的都少了。
“这本书我先带回去看。”上官琪收好了书稿,看着李学武说道:“等我看完,如果有想法了,我再来跟您请教。”
“随你吧——”李学武知道她是客气,笑着摇了摇头,转移了话题道:“你知道车辆工程研究所那边出事了吗?”
“是实验室爆炸的事吗?”上官琪看了他,解释道:“那天我也在实验室,听见了爆炸声,吓了我一跳。”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还以为是化学实验室爆炸了呢——”
这话李学武倒是很理解,因为红星钢铁集团科研院没有核物理工程,所以危害最大的实验室反而是化学实验室,一旦爆炸,影响巨大。
反观车辆工程实验室爆炸,只炸伤了一些实验研究员,连机械设备都没有损坏几台。
可以这么说,在实验室工作的人,心都很大,或者说他们学习和掌握了实验可能发生的危险,以及应对措施,所以不是很害怕。
会用灭火器的人和没学过用灭火器的人,在遇到突发火灾的时候表现都不一样,就是这个道理。
“是坦途项目出了问题。”李学武语气有些沉重地讲道:“坦途柴油发动机在研发过程中试验了新材料,缸体承受不住发生了爆炸。”
“嗯,我听说了一些相关情况。”
上官琪不知道李学武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不过还是耐心地等着他的后续。
李学武也没绕弯子,直白地问道:“如果让你负责这款发动机的研发,你有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我是说这个项目的整体问题。”他补充道:“我对这个项目的具体情况不是很了解,你可以从技术和设计层面来考虑。”
“我还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上官琪有些懂了他的意思,这是想要借他山之石攻坦途项目这块玉呢。
“不过,如果是我来负责这个项目,我更愿意从加工工艺的角度来切入相关问题。”
她稍作思考过后,便认真地解释道:“新材料和新技术的应用以及实验是没有边界的。”
“也就是说,对相关技术和新材料没有充分的约束和掌握,这一次的爆炸是偶然,也是必然。”
上官琪在李学武这里讲话当然是很有信心的,两人接触了这么长时间早有默契。
李学武需要她的意见,那她便直言不讳。
“新材料和技术没有边界,可我们的加工工艺是有边界的,可以利用这一点平衡技术和材料的矛盾关系。”
上官琪想了想,拿了办公桌上的铅笔,在稿纸上做了相关的演算和简要的研发流程设计。
她的设计思维倒是与车辆研究所的有所不同,更像是给实验套上了一圈紧箍咒。
或者说是给实验规范了研究的方向,避免了过度研究和浪费、损耗。
李学武理解了她的设计,拿起电话叫了车研所所长王志过来,就她的想法进行了沟通交流。
等两人吵了一阵以后,终于拿出结论的时候,李学武又打电话,安排王露组织工作会议。
三个臭皮匠不顶用,那就把专家们都请过来一起研究,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
李学武解决问题的思维就是如此,这条路走不通绝对不逼着自己硬走,换个方向试试更好。
这股子雷厉风行,快刀斩乱麻的气质,可深深地吸引了上官琪的倾慕。
男人只有在认真工作的时候才是最迷人的。
这绝对不是资本家扯的鬼蛋忽悠男同志们努力工作,这是女同志们公认的一个观点。
当然了,如果有女人这么说给你,你也聪明着点,她有可能是忽悠你努力工作养她。
——
十一月中旬,装死不成功的梁作栋终于出来做事了。
他倒是想继续装死了,因为李主任恼了他的消息早就传遍了集团机关。
到底是没白给秘书长拍马屁,关键时刻还是李学武敢用他,肯用他。
李学武见他久不做事,便将他叫到办公室先是狠狠地训斥了一通,又恳切地谈了话。
反正经过一番疏导,梁作栋努力提起工作热情,继续为人民服务了。
“秘书长,京城车站来人了。”
李学武正陪同谷维洁接待来访的省办代表,是一些关系相处较好的省份。
这些人还没有吃过酒桌上李学武给的苦,所以私下里见面还都张罗着晚上好好喝点。
李学武知道他从背后过来了,只是耳边传来的消息有些突然。
先是同客人道歉,简单解释了原由,又同谷副主任告了假,他这才带着梁作栋出了会客室大门。
“谁带队来的?”
“高君同副站长。”梁作栋回答的很是干净利索,没有一点啰嗦,“他点名要见您。”
“嗯,我知道了。”李学武淡淡地点头,道:“你去跟纪监说一声,做好交接准备。”
“好,可是——”梁作栋先是应了,随后又迟疑着问道:“集团纪监要配合对方办案吗?”
“先准备好了再说,兴许有别的情况。”
李学武边走边说道:“你还没看出来吗?对方这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来者不善呢。”
确实,京城货运站的问题查了两个多月,终于水落石出了,可也不用高君同亲自来吧。
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送荣誉证书还有可能互相给面子,花花轿子人人抬嘛。
货运站的火是李学武点的,高君同忙着灭火灰头土脸的,又怎么会愿意来集团凑趣呢。
按照正常程序,双方纪监通报,或者办公室做沟通通报就可以了。
最多了也就是对方纪监来个副处长讲一下情况,这还得看双方有着充分的合作基础。
李学武多么鬼道的人呢,听梁作栋说高君同来了,就知道对方来者不善。
这不是来凑趣的,这是来逗趣的。
果然,双方一会面,握手寒暄的环节就刀光剑影的。
高君同话里有话,一番假惺惺的自责过后,这才让随行的纪监干部通报了调查结果。
在这份报告里,不仅将涉案人员查了个清清楚楚,从上到下,屁股底下那点事全都抖落清楚了。
这些人做事从没有过如此认真,因为这一巴掌可把脸打疼了,打红了。
站长梁振东、主管业务副站长周永年……一大批牵扯其中的人员受到了处理和处分。
梁振东和周永年都被撤职审查,一二把手都是如此下场,更不用说下面的人了。
一大批车站的人员被撸了,整个货运站进行审查和自纠,现在可谓是人心惶惶。
红星钢铁集团提议由易红雷担任货运站负责人,京城火车站并未阻拦,全票通过。
在当时那个环境,就算知道红星厂是趁火打劫,可京城火车站也没有脸纠缠这些。
现在问题查清楚了,他们才算是扬眉吐气。
纪监干部介绍了京城火车站的一些情况,随后话锋一转,讲起了红星厂的问题。
梁振东的问题主要体现在管理上,虽然也有一些小毛病、小问题,但没有大问题。
副站长周永年的问题却牵扯到了红星钢铁集团调度处副科长李白晖。
调度处在红星钢铁集团早前的二十多个业务处室中并不稀奇,也不高调,很沉稳的样子。
但谁都不能忽视了他们,这是红星厂掌握运输和生产链条的关键处室。
处室变革和裁并的过程中,调度处一直都没有改变,这就是实力所在。
作为生产与销售的“中间商”,调度处的重要性不用强调,调度处的副科长地位也不用强调。
李白晖这个人李学武不是很了解,但他知道调度处副科长的重量。
真要是牵扯到了货运站,那就是窝案了。
有意思的是,京城火车站查到了这里便停住了,只处理了自己这一边的干部。
今天高君同过来,就是要把相关的调查材料进行交接的。
李学武就说他来的太诡异,一定别有目的。
京城火车站的意思是,大哥别说二哥,我们的干部有问题,红星厂的干部也不都是好鸟。
大家都是一个味——
我们的干部出了问题我们管,可你们也别看着热闹,大家都别想好。
以往的问题都抖落出来晒一晒,丢脸不能可着我们一家,要丢大家一起丢。
李学武真是服了高君同的小心眼,他不就是去京城货运站点了把火嘛,至于嘛,撵到家里来报复了。
没错,高君同就是在报复他。
当初他没有选择独立调查,而是将文件和材料交给车站的纪监,对于高君同来说这不是合作和帮助,反而是一种作壁上观的压力和侮辱。
现在他把李学武拉下水,颇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你当初对我手下留情,我现在也对你们手下留情,咱们互不相欠。
周泽川赶过来的时候便发现会议室的气氛有些不太对,秘书长的脸色尤为晦暗。
等同车站的纪监人员做交接的时候他才知道,感情这是被人家给反打脸了。
他可没有幸灾乐祸的表情,现在对方真的可是红星厂啊,他还能笑得出话来?
现在,从火车站接收了关于高君同的违规犯罪材料,钢铁集团纪监便必须开始介入调查。
同火车站纪监开展合作,进一步取证调查,并对当事人实施监控。
等回到办公室以后,李学武的脸色突然好了起来,因为计划进行的很是顺利。
高君同以为他在第二层,实际上他早就站在了大气层。
配合你的表演,给你一定的情绪价值,总不能让你白白付出不是。
在货运站点的那把火,就是为了往回烧的,烧去了火车站有什么意思。
现在就看周泽川工作努力不努力了,能不能把害群之马揪出来,连成串了。
至于说串上这一条最终牵扯到谁,李学武就坐等结果了,他相信班子里的成员谁都跑不了。
还是那句话,我针对的不是某个人。
——
周泽川接手案子以后是有些慌的,因为他突然发现,当初机关里传言的关键到了他的手里。
当初怎么说来着?
秘书长对货运站有些想法,对某个人有些想法,所以货运站出了事故。
这些当然是谣传,无论真假,传的都太低俗,没有任何依据。
而周泽川了解到的情况更详实。
不是秘书长要算计谁,而是有人要算计秘书长,当初这个回旋镖打出去,不知道怎么就飞了回来,真是要了亲命了。
本来他就虚与委蛇,不想再查周小白的案子了,甚至不惜同于德才泄露消息。
现在这个问题又落在他手里,你就说他该怎么查吧。
李学武不是很清楚李白晖的情况,可周泽川清楚啊,两人不止喝过一次酒呢。
没办法,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用车站纪监的意思说,只要红星厂纪监动手抓人就可以了。
人证物证都准备好了,李白晖就算是冤枉的,也得拿得出能解释一切的证据。
解释不清的,当天下午集团纪监便从办公室将李白晖带走了。
按照组织工作程序,李白晖是副科级干部,享受不到招待所独立包房的待遇。
他能体验的只有纪监刚刚应用的调查室,同保卫处保卫科的一般,都有审讯椅。
机关里因为这一突发情况热闹了起来,大家都在猜测李白晖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其实不难猜,上午火车站来人交接货运站的调查结果,下午李白晖便被带走调查。
关键李白晖还是调度处的副科长,是个人只要长脑子就能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李学武虽然知道这件事,但并没有特别关注,因为他的工作又开始忙了起来。
位于钢城的飞机制造厂迎来了好消息,随着机械设备最后一颗螺丝钉固定好,整条生产线的工人完成培训,相关的零部件储存完备。
应日商三禾株式会社帮忙,从馹本引进的KH-4生产线终于迎来了试生产的日子。
这条生产线是老东西了,十四年前的产物,漂洋过海重新组装,重新整备,还能不能继续创造价值,所有工程师都顶着个大大的问号。
集团安排主管生产的副主任程开元同志前往钢城,会同董文学副主任一起主持试生产工作。
而李学武此时就坐在李怀德的办公室里等待着前方的消息。
虽然美洲豹和云雀三直升飞机项目已经开始建设了几个月,可KH-4项目毕竟是红星厂拥有的第一条飞行器生产线,备受瞩目和关注。
如果能够完成试生产,就说明红星厂实现了飞行器生产的零的突破。
同样的,也证明红星厂有能力和实力进行飞行器的生产制造,掌握了重工业的又一利器。
汽车工业和电子工业可以将工业生产能力溢出部分进行转化吸收,实现高利润发展。
相关的三产工业已经成为了红星钢铁集团的主要利润增长点。
但这些工业都不及飞行器工业的正治意义重大,毕竟这是飞上天的工程。
当初从冰飞撬行,三机部可是憋着气呢,飞行器生产项目出了问题,第一个跳出来骂街的就有可能是他们。
而一些单位想要兼并掉红星厂的飞行器工业,或是威逼利诱,或是巧取豪夺。
如果不是红星钢铁集团披着实验先锋的外衣,屡屡在上面露脸,说不定就被肢解了。
老李紧张的都想要抽烟了,捏着手指盯着电话,既希望来的是好消息,又不希望坏消息这么早传递上来。
能生产直升飞机,就意味着他领导的红星钢铁集团具备了战略生产意义。
他李怀德就不是昨天的李怀德了!
咚咚——敲门声响起。
李怀德满怀希望地看向门口,却见是栗海洋匆匆地走了进来。
他的眉头一皱,随即又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问道:“是钢城那边传来了消息?”
“不是,是纪监那边。”
栗海洋走到李怀德身边,轻声汇报道:“昨天下午被集团纪监带走的调度处副科长李白晖在今天一早被发现已经自杀了。”
“什么玩意?”李怀德的声音高了几度,随即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怒骂道:“批了那么多钱建设和改造纪监办公室,他们是干啥吃的。”
确实,李白晖死在了纪监的审讯室,还是夜里死的,没人发现,事情一下子就严重了。
李白晖是怎么死的?
如果他是自杀,那他又为什么自杀。
他自杀的工具是哪来的,他到底在畏惧什么,又用自己的死遮掩着什么。
周泽川这会儿真的慌了,忙不迭地跑到谷维洁的办公室,将情况汇报给了主管领导。
谷维洁自然是没有好脸色的,平时汇报不积极,出了问题倒是很积极。
她不能不管,可语气就有些严重了。
整条走廊里都能听得见谷副主任训斥周泽川的怒吼声,震掉了多少人的下巴。
平日里看起来很是和蔼的谷副主任还真是第一次发飙呢,这副要吃人的模样可是吓人。
骂归骂,这份责任谷维洁承担不起,骂完了还得把问题汇报给李怀德。
李怀德倒是有了心理准备,商议过后,决定命令保卫处介入调查。
严查李白晖的死因,严查纪监在办案过程中有没有违规现象。
周泽川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成了被斩的鬼,李学武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放过他。(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