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刘理出使西域,一心要在西域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经过几番周转,他总算得到了龟兹王的邀请,能够进入王宫。
踏入龟兹王宫的那一刻,
一股混合着香料、皮革与某种权力威压的异域气息扑面而来。
宫室虽不及汉宫恢弘,却别具一格。
穹顶高阔,壁画色彩浓艳。
上面描绘着狩猎、战争与神灵的图案。
充满了力量与野性的美感。
龟兹王端坐在铺着华丽波斯地毯的王座之上。
头戴金冠,身着锦袍。
面容粗犷,眼神精明。
他见刘理入内,立刻堆起热情的笑容。
起身相迎,言语间极尽客气:
“尊贵的天朝皇子殿下大驾光临,真令我龟兹蓬荜生辉!”
“殿下远来辛苦,不知在库车城中住得可还习惯?”
“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本王定当竭力满足。”
他挥手示意侍女端上葡萄美酒与各色瓜果点心,态度看似殷勤备至。
然而,刘理敏锐地察觉到。
在那热情的笑容之下,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与急切。
仿佛希望这场会面尽快结束,送走自己这位不速之客。
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略一拱手还礼,寒暄几句后。
便决定不再虚与委蛇,直接切入正题。
“多谢大王盛情款待。”
刘理声音清朗,目光平静地直视龟兹王。
“孤此番前来,除了表达天朝与龟兹友好通商之意外。”
“尚有一事,关乎西域诸国安宁,需与大王商议。”
龟兹王笑容微僵,故作疑惑:
“哦?不知殿下所言何事?”
刘理语气转为严肃:
“孤闻听,大王麾下,羁留了鄯善、疏勒、焉耆乃至莎车等多国质子于宫中。”
“诸国之王,思子心切。”
“且因此受制于贵国,邦交难以自主。”
“此非睦邻之道,亦有违天朝所倡之西域诸国和平共处之宗旨。”
“故,孤恳请大王,释放各国质子。”
“使其骨肉团聚,亦使西域重现祥和之气。”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瞬间凝滞。
龟兹王脸上笑容收敛,尚未开口。
其座下一名身材魁梧、面色倨傲的大臣已按捺不住,厉声喝道:
“天朝使者此言差矣!”
“各国质子自愿留在我龟兹学习礼仪,何来‘羁留’之说?”
“此乃我龟兹与诸国之内务,天朝纵然强盛。”
“又岂可随意干涉他国内政?此非上国应有之礼吧!”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若是寻常使者,恐怕已心生怯意。
然而刘理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他神色不变,从容应道:
“……这位大臣言重了。”
“西域诸国,心慕汉化。”
“自愿遣使朝贡,奉我大汉为宗主,渴望天朝之庇护。”
“天朝既受其贡,便有义务维护诸国之权益与安定。”
“此乃宗主之责,非是干涉内政。”
“反观贵国,倚仗强势,无端扣留他国嗣君。”
“使其父子分离,君臣不安。”
“此等行径,方是真正有违礼法,破坏西域和睦之举!”
“若诸国因此生乱,商路断绝。”
“于龟兹,于天朝,又有何益?”
他这番话,有理有据。
既点明了天朝作为宗主的责任,又指出了龟兹行为的危害。
更隐含了若不合作可能导致的后果。
让那发难的大臣一时语塞,面红耳赤。
龟兹王见刘理言辞犀利,态度坚决,心中愈发不愿答应。
释放质子,无异于自断臂膀。
这削弱龟兹对周边诸国的控制力。
但他又深知汉朝实力强横,不敢公然撕破脸皮。
便想再次施展拖延之计,脸上挤出为难之色:
“殿下所言,亦不无道理。”
“然……此事关乎数国邦交,牵涉甚广,非本王一人可即刻决断。”
“还需召集众臣,细细商议……”
“不如,殿下且在馆驿再歇息几日,容本王……”
他话音未落,座下另一位一直冷眼旁观的大臣白努斯。
似乎看穿了国王的心思,立刻出列接口道:
“大王所言极是!!”
“释放质子,事关重大,岂能仓促决定?”
“需从长计议,权衡利弊。”
“天朝尊使远来劳顿,不若先回馆驿安心休憩。”
“待我等商议出个章程,再行禀报殿下。”
他语气恭敬,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与推诿。
刘理心中明了,
这龟兹王与白努斯,一唱一和,仍是想要拖延。
他不再多言,只是深深看了龟兹王与白努斯一眼,拱手道:
“既如此,孤便静候大王佳音。”
“望大王以西域大局为重,莫要令孤与诸国使者失望。”
说罢,告辞离去。
回到下榻的馆驿,刘理立刻召集陈泰、诸葛恪商议。
“龟兹王毫无诚意,白努斯等人更是从中作梗,一味拖延。”
“我等在此已耽搁十数日,久则生变。”
“若其暗中调兵,或将我等软禁,则万事皆休矣!”
刘理眉头紧锁,分析着眼前不利的局势。
诸葛恪年轻气盛,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献策道:
“殿下!既然已入虎穴,何不效仿当年班定远之壮举?”
“彼以三十六人,横行西域,诛杀不服,终定大局!”
“今我等亦有三十余敢死之士!”
“不若趁其不备,直入王宫,一举格杀龟兹王!”
“届时龟兹群龙无首,必然大乱。”
“谁敢加害天朝皇子?必当俯首听命!”
陈泰闻言,脸色顿变,急忙反对:
“元逊此计太过凶险,万万不可!”
“班超当年所处之时,汉室威严重振。”
“北匈奴势力亦被驱逐,形势与我等今日不同。”
“我等身为天朝使者,代表朝廷颜面。”
“若在异国他乡,擅杀其王,此乃大不义,无礼之极!”
“且龟兹拥兵两万,国都库车守备森严。”
“我等仅三十余人,势力悬殊。”
“欲行此险着,无异于以卵击石,是为不智!”
“一旦事败,非但我等性命不保。”
“更将激怒龟兹,使其彻底倒向对抗天朝之路。”
“西域局势将不可收拾!”
“届时,殿下与吾等,皆成国家罪人矣!”
诸葛恪被陈泰一番驳斥,虽心有不甘,但也知其所言在理。
乃不由焦躁道: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
“难道我等便坐困于此,任人宰割不成?”
刘理沉吟良久,目光渐渐锐利,他缓缓道:
“玄伯所言稳妥,元逊之志可嘉。”
“然,杀龟兹王,目标太大,风险过高。”
“不若……寻一儆猴之鸡!”
他目光扫向二人,“今日殿上,那大臣白努斯,屡次三番阻挠。”
“其对天朝敌意最深,且似为龟兹王之心腹智囊。”
“若除之,既可震慑龟兹王。”
“令其知我天朝非仅有怀柔,亦有雷霆手段!”
“又可剪除其羽翼,且不至于立刻引发全面冲突,尚有转圜余地。”
陈泰思索片刻,点头道:
“殿下此策,确是折中之良法。”
“诛杀白努斯,既可立威,亦能让龟兹王明白。”
“我等于其国都之内,亦有能力有所作为!”
“使其投鼠忌器,或可迫其就范。”
“然,行事需极其隐秘,动员亦需谨慎,绝不可走漏风声。”
计议已定,刘理遂将手下三十余名精心挑选的勇士召集至密室。
这些人多是出身寒微、渴望建功立业的健儿。
亦有部分是对刘理忠心耿耿的家族部曲。
刘理环视众人,神色肃穆,沉声道:
“诸君!尔等随我远涉万里,来到这西域绝域,所为何来?”
“无非是想借此机会,立下功勋。”
“以求他日封妻荫子,富贵荣华,光耀门楣!”
众人闻言,皆屏息凝神。
刘理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重:
“然,尔等可知?”
“我大汉天朝,对西域失控,已数十年矣!”
“兼之近岁国内纷争,战乱频仍。”
“致使西域诸强,如眼前这龟兹,早已不复当年恭顺。”
“甚至心存轻视,不服王化!”
“今,龟兹王无礼,欲将我等着扣留于此。”
“拖延时日,其心叵测!”
“若其奸计得逞,我等便如同那落入豺狼之口的羔羊,生死操于他人之手。”
“莫说功名富贵,便是想全须全尾地返回故土,亦成奢望!”
“诸君,眼下已是生死存亡之秋。”
“尔等以为,该当如何?”
众人早已对龟兹的怠慢心怀不满,此刻听闻殿下分析。
更是感同身受,一种同仇敌忾、背水一战的情绪在空气中弥漫。
他们齐声低吼,声虽不高,却充满决绝:
“吾等现今身处危亡之地,是生是死,皆从殿下决断!”
“殿下但有所命,万死不辞!”
刘理见士气可用,心中一定,慨然道:
“好!诸君果真是忠勇之士!”
“古语有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当今之计,唯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方能扭转乾坤!”
“今夜,我等便乘着夜色,以火为号。”
“突袭那屡屡与我天朝作对、龟兹大臣白努斯之府邸,取其首级!”
“龟兹王闻之,必然震恐惊惧。”
“届时,释放质子,俯首听命,则水到渠成!”
“如此,则我等不仅可脱困境。”
“更可立下不世之功,扬我大汉天威于西域!”
他详细部署:
“今夜大风,正可助我!”
“元逊,你领十人,携战鼓,潜至白努斯府邸后方隐蔽处。”
“但见前院火起,便奋力擂鼓,大声呐喊,制造千军万马之势!”
“玄伯,你领其余人等,各持刀枪弓弩,埋伏于府门两侧。”
“待府中护卫惊乱冲出,便弓弩射之,刀枪砍之。”
“务必全歼,不使一人走脱!”
“孤亲自率数人,于前院顺风纵火,并率先攻入府中,直取白努斯!”
“诸君需谨记,行动务必迅猛果决,如雷霆电闪,不得有误!”
众人领命,各自准备。
摩拳擦掌,只待夜色深沉。
是夜,月黑风高。
狂风呼啸,卷起沙尘,正是行动良机。
三更时分,刘理一行人如同暗夜中的幽灵。
悄无声息地逼近了白努斯那戒备森严的府邸。
按照计划,诸葛恪带领的鼓手悄然就位。
陈泰率领的伏兵也隐入了府门两侧的阴影之中。
刘理见时机已到,眼中寒光一闪,低喝一声:
“动手!”
他亲自点燃了浸满油脂的火把,奋力掷向白努斯府邸前院的毡房、柴堆!
狂风助火势,火焰瞬间升腾而起,迅速蔓延,映红了半边天!
几乎在火起的同一时刻,府邸后方,诸葛恪等人奋力擂响战鼓!
“咚咚咚——!”
鼓声如雷,伴随着众人声嘶力竭的呐喊:
“杀——!”
“天兵到此,降者不杀!”
在这寂静的夜里,声势骇人,仿佛有千军万马袭来!
白努斯府中的护卫从睡梦中惊醒。
只见火光冲天,耳闻鼓噪呐喊,顿时乱作一团。
以为是汉朝大军夜袭,惊慌失措。
有的试图救火,有的盲目向外冲杀。
“放箭!”
陈泰见护卫冲出,立刻下令。
埋伏在暗处的弩手箭无虚发,冲在前面的护卫纷纷中箭倒地。
其余伏兵趁机持刀枪杀出,堵住府门,与惊慌的护卫战作一团。
刘理则亲率数名精锐,如同猛虎下山。
径直冲入火海与混乱之中,直扑白努斯所在的内室!
途中遭遇抵抗,刘理身手不凡,亲手格杀三名龟兹护卫。
血染衣袍,更添威势。
他的部下亦奋勇砍杀。
顷刻间,
府内三十余名护卫或被斩杀,或被火烧,尽数殒命。
混乱中,刘理终于在内室找到了吓得面无人色、正欲钻床底逃窜的白努斯。
他毫不留情,手起刀落,这位龟兹权臣顿时身首异处!
任务完成,刘理毫不恋战,立刻下令:
“撤!”
一行人趁着混乱与夜色,迅速撤离。
消失在库车城的巷道之中。
返回馆驿,清理痕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翌日清晨,
白努斯府邸被焚、其人被杀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整个龟兹王宫!
龟兹王闻讯,惊得从王座上跳了起来。
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
“什……什么?白努斯……被杀了?”
“还是在天朝使者眼皮底下,被人夜袭府邸,焚宅斩首?!”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有大臣愤怒至极,出列吼道:
“大王!天朝人欺人太甚!”
“竟敢在我国都之内,公然杀害我国家重臣!”
“此乃奇耻大辱!分明是未将我龟兹放在眼中!”
“臣请立刻发兵,包围汉使馆驿。”
“将那刘理一行尽数擒拿,严加惩处,以儆效尤!”
然而,更多的却是恐惧。
昨夜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与震天的鼓噪,让所有大臣都心有余悸。
他们不知道汉朝使者究竟带来了多少人马。
也不知道下一个被深夜突袭、身首异处的会不会是自己。
一种人人自危的气氛笼罩着朝堂。
“不可!万万不可啊大王!”
另一位大臣颤声劝道,“那刘理既是皇子,身边必有死士护卫。”
“昨夜之事,已然证明其胆大妄为,且手段狠辣!”
“若贸然擒拿,逼其狗急跳墙,恐再生变故!”
“再者……若其背后真有汉朝大军支持……”
“我等擒杀皇子,汉朝皇帝岂能干休?”
“届时倾国之兵来伐,我龟兹……危矣!”
众臣纷纷附和,皆言不宜硬碰。
当以释放质子、送走这尊“煞神”为要。
龟兹王听着臣下们充满恐惧的劝谏,看着他们惊惶不定的眼神。
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他颓然坐回王座,长叹一声,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终是无力地挥了挥手:
“罢了……罢了……”
“为了一个白努斯,与天朝彻底为敌,实非智者所为。”
“看来……只有释放各国王子,让这位三皇子殿下满意离去。”
“我龟兹方能得享安宁……”
“传令,请天朝皇子殿下入宫。”
再次相见,龟兹王的态度已是一百八十度转变。
脸上再无丝毫倨傲与敷衍,只剩下敬畏与讨好。
他恭敬地对刘理道:
“殿下,前日所议释放质子之事,本王深思熟虑。”
“觉得殿下所言,实乃金玉良言,有利于西域长久之安定。”
“本王决定,即刻释放鄯善、疏勒、焉耆、莎车等国质子,交由殿下带回。”
“我龟兹,愿永世臣服天朝。”
“谨守藩臣之礼,绝无二心!”
刘理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欣慰之色:
“大王能明大义,识大体,实乃龟兹之福,西域之幸也!”
“孤返回长史府后,定当具表上奏朝廷,彰显大王之功。”
目的达成,刘理不再停留,带着被释放的各国王子,迅速离开了库车城。
经此一事,
汉朝三皇子雷霆手段,夜斩龟兹权臣的消息,如同风一般传遍了西域各国。
刘理的声威大震。
离开龟兹后,刘理并未返回西域长史府。
而是决定趁热打铁,继续游说西域诸国,组建联军。
为了加快效率,他将队伍分作三路:
命诸葛恪率十人向西,前往疏勒、姑墨等国。
命陈泰率十人向西南,前往于阗、皮山等国。
自己则亲率剩余人手,带着影响力最大的莎车国王子,直奔西域另一强国——莎车。
抵达莎车国,刘理让莎车王子先行入宫禀报。
莎车王见到失而复得的爱子,喜极而泣。
对刘理的感激之情无以复加。
他亲自出宫相迎,拉着刘理的手,激动地说道:
“尊贵的天朝殿下!您不畏艰险,从龟兹虎狼之穴救回吾儿。”
“此恩此德,如同再造!”
“殿下真乃天朝上国之人杰,中华人物,智勇双全。”
“小王佩服得五体投地!”
刘理谦逊几句,便趁机提出整合西域联军,共御强权,维护丝路安宁的构想。
并表示这也是洛阳朝廷的意思。
洛阳朝廷指出,西域各国由于各自为政,终究是一盘散沙。
但如果各国能够团结起来,拧成一股绳,组建联军。
便能维护西域的长治久安,共同保护丝路。
刘理还特别说明,西域联军只负责保护丝路,并不干涉他国内政。
莎车王此刻对刘理已是无比信任与推崇,当即慨然应允:
“殿下为西域安宁奔波劳碌,小王岂能落后?”
“我莎车国,愿倾尽全力,听从殿下调遣!”
“我国所有兵马,殿下皆可指挥!”
“但有所命,无有不从!”
与此同时,诸葛恪与陈泰两路也进展顺利。
他们凭借刘理在龟兹立下的威名,以及天朝使者的身份。
加之陈泰的沉稳睿智与诸葛恪的机变锋芒。
相继说服了疏勒、于阗、姑墨、温宿等十数个西域国家。
消息不断汇集,
当刘理在莎车国收到诸葛恪与陈泰的捷报时。
他手中所能直接调动、由西域各国提供的联军兵马,总数已赫然达到两万之众!
这支部队虽然来自不同国家,装备、训练水平参差不齐。
语言沟通亦存在障碍。
但其代表的政治意义和潜在的战斗力,已足以改变西域的力量格局。
成为悬在龟兹等不安分势力头顶的一柄利剑。
刘理站在莎车王宫的瞭望台上,
望着远方广袤的西域大地,心中豪情万丈。
他知道,自己经略西域的第一步,已经稳稳地踏了出去。
……
冬日的西域,朔风凛冽。
卷起戈壁滩上的细沙,给天地间蒙上了一层昏黄的薄纱。
然而,位于丝路要冲的西域长史府治所,却洋溢着一种与严寒截然不同的火热气氛。
当三皇子刘理一行人马,风尘仆仆却意气风发地返回时。
长史张缉早已率众迎出城外。
看着刘理身后那支虽服饰各异、却纪律严明、士气高昂的西域联军。
以及那些对刘理态度恭谨、甚至带着几分敬畏的各国使者与将领。
张缉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他原本以为,这位皇子殿下年少气盛。
此行能说服一两国,稳住局面已属不易。
岂料短短数月,竟真能整合诸国。
组建起如此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
“殿下!”
张缉快步上前,深深一揖,语气中充满了由衷的敬佩。
“殿下此行,扬威异域,整合诸邦。”
“建此不世之功,臣……钦佩之至!”
“昔日班定远亦不过如此!”
刘理下马,亲手扶起张缉,谦和道:
“……敬仲过誉了。”
“此非孤一人之功,乃赖陛下天威,将士用命。”
“亦仰仗敬仲在此稳固后方,供给无缺。”
“西域局面初定,然百废待兴,后续之事,更为关键。”
入府坐定,
奉上热酪浆驱寒后,张缉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殿下此番功成归来,威震西域。”
“却不知……接下来,殿下有何打算?”
“是继续用兵,慑服余下未附之国,还是……”
刘理捧着手中心温暖的陶碗,目光却已投向悬挂在壁上的西域山川舆图。
语气沉稳而坚定:
“用兵之道,在于止戈。”
“今诸国初附,兵威已立。”
“然欲使西域长治久安,非仅凭武力可成。”
“孤意,当借此良机,大力振兴西域!”
“因地制宜,善用各国地理之利。”
“系统整合西域之资源,发展民生,畅通商路。”
“使诸国皆能从中获益,则人心自附,根基方固。”
张缉眼中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殿下高瞻远瞩!却不知,具体该当如何施行?”
刘理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向各处,侃侃而谈:
“首要者,乃巩固根本,强化武备。”
“唯有牢牢掌控联军,方能确保话语权,震慑不轨。”
他指向龟兹,“龟兹国,据天山之利,铁矿丰饶,为西域之冠。”
“可命其承担联军大部铁料供应。”
手指移向疏勒,“疏勒国,工匠技艺精湛,尤善锻冶。”
“可命其集中良匠,专司为联军打造、修缮兵甲器械。”
他又看向侍立一旁的诸葛恪:
“元逊,汝精于军阵,训练士卒之事,便交由你全权负责。”
“务必使联军号令统一,操练精熟,形成战力!”
“恪,领命!必不负殿下所托!”
诸葛恪肃然应道。
“至于民生,”刘理目光扫过张缉,“敬仲,长史府当拨出专款,兴修水利。”
“引天山雪水,灌溉绿洲。”
“鼓励各国依其地利,发展农牧。”
“如鄯善、于阗可广植葡萄、瓜果。”
“焉耆、危须水草丰美,可大力发展畜牧。”
“车师、伊吾地处要冲,则鼓励商旅,完善驿馆……”
“务使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唯有百姓安居乐业,商路畅通无阻,西域方能真正繁荣。”
“成为我大汉稳固之西陲,而非负担。”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张缉听得心潮澎湃。
他久在西域,深知此地资源分布与各国特长。
却从未有人像刘理这般,
以天朝的高度,进行如此系统、高效的整合规划。
这已非简单的羁縻怀柔,而是要将西域真正纳入帝国的经济与战略体系之中!
“殿下之策,思虑周详,切中要害!”
“臣……茅塞顿开!”
张缉由衷赞道,“臣必竭尽全力,辅佐殿下,推行此策!”
在刘理的强力推动和西域长史府的协调下。
一套基于资源整合与优势互补的西域发展计划开始高速运转。
龟兹的铁矿被源源不断运往疏勒,疏勒的工匠炉火日夜不熄。
打造出的精良兵甲装备联军。
长史府组织民夫,在各国绿洲兴修水渠、坎儿井,扩大耕地与牧场。
往来商队得到了更好的保护和便利,丝路愈发繁忙。
原本各自为政、甚至互相攻伐的西域诸国,
第一次被有效地组织起来。
各国的优势资源如同涓涓细流,汇入刘理规划的宏图之中。
竟爆发出惊人的活力!
短短三个月,西域的面貌已然发生了显著的变化。
秩序井然,商贸繁荣。
联军兵强马壮,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之势。
时值深冬,万物蛰伏。
刘理却决定借此机会,检验一下自己对西域的掌控力。
同时也为进一步打通西方商路扫清障碍。
他将目标锁定在了龟兹以西的大宛国。
大宛国,以出产汗血宝马闻名于世。
国力不弱,且因其地理位置相对偏远。
对西域长史府向来是若即若离,态度暧昧。
是西域诸国中唯一未曾明确表示臣服的国家。
刘理并未兴师动众,只率领由龟兹、莎车、疏勒等国精锐组成的五千联军。
旌旗招展,兵甲鲜明。
一路西行,直逼大宛国都贵山城。
兵临城下,声势浩大。
大宛王站在城头,望着城外那支纪律严明、装备精良的联军。
以及军中那面代表天朝皇子的旗帜,心中已然明了双方实力的差距。
他长叹一声,深知抵抗无异于以卵击石,反而会招致灭顶之灾。
权衡利弊之后,他做出了明智的决定——开城。
亲自率领文武百官,手捧印绶兵符,出城投降。
刘理端坐于马上,接受了大宛王的投降。
入城之后,
在原本的大宛王宫中,刘理召见了面色惶恐的大宛王。
“大宛王,”刘理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汝既知无力抗衡天朝兵威,为何不早遣使至长史府。”
“表明归附之意,而非要待孤亲率大军至此,方肯出降?”
“岂不知,若早些归顺,亦可如他国一般。”
“共享丝路之利,免受兵戈之灾?”
大宛王伏地叩首,苦笑着解释道:
“尊贵的殿下明鉴,非是小王有意怠慢天朝。”
“实是……实是另有苦衷啊!”
“哦?有何苦衷,但讲无妨。”
大宛王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说道:
“回殿下,在我大宛之西,尚有广袤土地与强大国度。”
“其中有一帝国,名为贵霜。”
“其实力强盛,疆域万里,人口众多。”
“据说不下千万之数!”
“其国势之隆,兵甲之利,恐……恐不逊于天朝多少。”
“我大宛……早已向其称臣纳贡,受其庇护。”
“故而……不敢轻易再向天朝称臣。”
“以免触怒西邻,招来祸端啊。”
“贵霜?”
刘理微微蹙眉,这个名字他略有耳闻。
却知之不详,“西方竟有如此强国?”
贵霜帝国是横亘于中亚和南亚的超级强国。
正如大宛王所言,
其疆域西起伊朗边境,东至恒河中游。
北起锡尔河、葱岭、南至纳巴达河。
而人口早在公元100年时,就已经突破了一千万。
到了公元200年后,贵霜帝国也来到了最巅峰时期。
其人口,恐怕不下一千五百万之数。
绝对的是中亚的一大超级强国。
而贵霜帝国,也公认为是当时欧亚四大强国之一。
与汉朝、罗马帝国、安息并列。
一旁博闻强记的陈泰立刻上前,低声对刘理补充道:
“殿下,大宛王所言非虚。”
“贵霜帝国崛起于月氏五部,如今确系西方霸主。”
“昔年班定远经营西域时,曾有意遣使甘英,西行探寻通往大秦之道路。”
“欲与西方强国交通。”
“然,甘英行至安息,受阻于波斯湾。”
“安息人诡言海上风浪险恶,航程漫长,甘英不得已而返。”
“自此,我东西方两大文明之直接交流。”
“便几近断绝,实为千古憾事。”
陈泰话语中提及的“大秦”,让在场众人,包括刘理,都不禁心生向往。
那个与大汉并立于世界东西两端的传奇帝国。
其繁华、其制度、其物产,早已通过商旅的只言片语。
在汉朝士人心中蒙上了一层神秘而迷人的色彩。
大秦即罗马也。
虽然后人非常希望讨论罗马与大汉谁更强大,两个超级帝国打一架谁又能赢。
但如果当时人知道的话,估计只会一笑了之。
现实情况就是,两个东西方的超级大国,是“英雄惺惺相惜”的状态。
罗马人非常仰慕汉朝人,汉朝人也同样非常欣赏罗马人。
甚至将罗马人跟天朝人相提并论。
要知道,汉朝人是极度自信,自信到自恋的程度。
而汉朝人却将罗马人比作天朝人,足见当时的汉朝有多欣赏罗马人。
罗马向往东方的丝绸,汉朝亦好奇西方的玻璃、金银器与奇珍异兽。
值得注意的是,罗马的玻璃跟现代的玻璃不是一个东西。
在古代称之为流光璧。
但罗马玻璃,确实是为现代玻璃产业发展奠定了工艺基础。
也无怪刘理等众对罗马心生向往。
因为只要是汉朝人,都不会忘记在《后汉书》中那句话:
“大秦国,土多金银奇宝。”
“有夜光璧、明月珠、骇鸡犀、珊瑚、虎魄、琉璃、琅玕、朱丹、青碧。”
如此多琳琅满目的宝物,是个人都会向往的。
李相爷力主开通并维护丝路,其深层用意之一。
便是希望能够打破阻隔,加强与西方,尤其是与罗马的联系。
刘理沉吟片刻,对大宛王道:
“……原来如此。”
“然,天朝之心,在于和平通商,而非征服他国。”
“丝路畅通,利益共享,方是正道。”
“贵霜虽强,我大汉亦愿与之和平共处,互通有无。”
“大宛王,可否代为引荐,约见贵霜使者?”
“孤欲亲向其表达天朝之善意,共商丝路大计。”
大宛王见刘理态度诚恳,不似作伪,连忙应承:
“殿下有此心意,小王敢不尽力?”
“我这便遣使前往贵霜,传达殿下之意。”
然而,数日之后。
大宛王带回的回复,却让刘理一行人大失所望。
甚至心生愠怒。
大宛王面带难色,禀报道:
“殿下,贵霜使者……拒绝了会面之请。”
“彼言……事务繁忙,无暇东来。”
“什么?!”
诸葛恪年轻气盛,首先按捺不住,怒道:
“岂有此理!我天朝上国皇子,屈尊降贵,主动约见。”
“彼等蛮夷之邦使者,安敢如此托大无礼?!”
“按礼,当是其等前来拜见殿下才是!”
“这分明是蔑视我天朝颜面!”
陈泰亦是面色不豫,沉声道:
“……确是无礼至极。”
“贵霜此举,未免太过倨傲。”
刘理虽未动怒,但眉头也深深锁起,感到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大宛王见汉使皆怒,犹豫再三,终于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实情:
“殿下,诸位天使息怒……”
“其实,贵霜使者拒绝,恐怕……”
“并非全然因为倨傲。”
“其中……另有缘由。”
“是何缘由?”刘理追问。
大宛王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道:
“殿下可知,贵国所产之丝绸、精美漆器。”
“以及来自南方交趾等地的珍稀香料,在西方诸国。”
“尤其是那遥远的大秦,是何等受欢迎?”
“彼国贵族,以身着中国丝绸为荣。”
“其价值……几乎与黄金等重!”
刘理点头:
“……此事孤亦知晓一二。”
“此正是我朝大力维护丝路,渴望与西方交通之重要原因。”
“然殿下可知,”大宛王话锋一转。
“贵国的这些珍贵商品,若要最终抵达大秦,需要经过何处?”
刘理何等聪明,立刻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是……贸易中转之关键,在于贵霜与安息?”
“殿下明鉴!”大宛王肯定道,“正是如此!”
“确切而言,通往大秦的陆上商路,多由安息与贵霜两国控制。”
“贵国的商品,无论走南道北道。”
“最终大都需经过此二国之手,方能辗转抵达大秦。”
“而此二国,正是依靠垄断此东西贸易之枢纽。”
“从中抽取重税,赚取巨额差价。”
“方能维持其帝国之富庶与强盛!”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
“有商旅传言,一匹上等的中国丝绸,运至大秦。”
“其售价几乎相当于一名大秦士兵数十年的薪饷!”
“数十年的薪饷?!”
刘理闻言,纵然身为皇子,见惯财富,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面露震惊,“此利之厚,竟至于斯?!”
这等利润,远超他的想象。
陈泰在一旁补充道:
“殿下,此非一次之利。”
“乃是源源不断,如同江河奔涌!”
“无怪乎李相爷常言,‘商战之利,有时更胜兵戈’。”
诸葛恪也感慨道:
“今日方知,李相爷力主通商,确是深谋远虑,真知灼见!”
“若早有此等认知,或许……许多兵戈之争,皆可避免矣。”
大宛王见他们明白了关键,又道:
“诸位天使可知,百年前——”
“安息人为何要阻挠贵国使者甘英西行,甚至不惜以谎言恐吓?”
陈泰冷笑道:
“自然是不希望我朝与大秦直接建交。”
“以免断了他们的财路,无法再坐享这垄断之巨利。”
“……此乃其一。”
大宛王点头,随即神色变得更加凝重。
“然,据小王所知,或许还有另一层更深之顾虑。”
“哦?还有何顾虑?”
刘理等人皆被勾起了好奇心。
大宛王环视众人,缓缓道:
“试想,那大秦与大汉,分居东西。”
“皆为疆域万里,人口亿万。”
“是东西方,文明鼎盛之超级强国。”
“而安息与贵霜,虽亦是大国。”
“然相较于汉、秦,则显弱势。”
“若……若东西两端的两个超级强国,跨越千山万水。”
“竟然直接联系,互通有无。”
“甚至……结为盟好。”
“那么,夹在中间的安息与贵霜,将处于何等境地?”
“彼等还能安然享受这贸易中转之利吗?”
“其国家安全,岂能不受到巨大威胁?”
“故而,阻挠东西直接交通,亦是出于其自身生存与安全之考量啊!”
此言一出,刘理、陈泰、诸葛恪等人面面相觑。
一时竟无言以对。
这一点,他们此前确实未曾深思。
他们只从天朝的角度出发,认为与罗马建交是互利共赢的好事。
却未曾站在安息、贵霜这些中间国家的立场考虑。
此举对它们而言,可能意味着战略空间的挤压与生存危机的降临。
殿内陷入了一片沉默。
窗外,西域冬日的寒风依旧呼啸。
而刘理心中,却因这遥远的国际博弈,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东西方的交流,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
牵扯着巨大的利益与深层的战略恐惧。
良久,刘理才缓缓开口。
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更深的思虑:
“今日所闻,信息量巨大,需得好好消化。”
“诸君且先回驿馆歇息吧。”
“与西方交通之事……容孤细细思量,再作计较。”
众人拱手告退,心中各有所思。
打通西方之路,似乎并非仅仅依靠兵威或善意就能轻易实现。
其背后盘根错节的利益格局与地缘政治,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在广袤的欧亚大陆之上。
刘理的西域经略,面临着一个全新的、更为复杂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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