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 辽朝彻底灭亡了

    …

    辽中京。

    听说耶律敖卢斡又带着人去狩猎了,萧瑟瑟对耶律敖卢斡彻底绝望,也对复国没了信心。

    当然,这不仅仅只是因为耶律敖卢斡正向着耶律延禧方向进化,更是因为残辽现在的形势。

    是。

    自蒙古高原往西还有很大一片疆土名义是辽朝的疆土。

    可实际上,那里已经被一众草原部落给瓜分了。

    ——听辽国命令的部落早就奉旨来参战了,剩下的,那是既不听调,也不听宣,甚至有些已经明确自立了,比如成吉思汗的曾祖父孛儿只斤·合不勒就在蒙古草原上趁机自立,拓土开疆,威势日盛,附近各族都对他马首是瞻,要推举他为汗。而乃蛮、克烈等游牧部落,或因畏惧宋金的威势,或是为了自身的利益,态度摇摆不定。

    再往西的西域诸国,辽国对其掌控力更是不值一提。

    ——此时的中亚地区没有强势霸主,高昌回鹘王国、喀喇汗王朝等政权各自为政,彼此间还存在领土争端与矛盾。这些政权军事力量分散,难以形成统一抵抗,大宋早就在谋划要夺取西域,走向中亚了。

    至于唯一剩下的辽东地区,与其说是被辽国控制,还不如说是被大宋控制。

    残辽现在还能指挥的人马,只剩下不到五万。

    就这不到五万当中,真正能战、愿战之士不足一成。他们或是因不愿舍弃故土,或是因生活所迫,或是无路可退,或是想要找金人报仇雪恨,才勉强留在这摇摇欲坠的辽国旗下。

    而其余的,或是老弱病残,或是心怀异志,只待时机成熟,便要另寻出路。

    不说别人,就连大量的契丹部落,都已经转投了大宋,接受大宋将他们打乱,分散在各个新城中,与汉人和其他各族的胡人混居,准备彻底融入大宋。

    萧瑟瑟站在中京城的城楼上,望着远处那片荒芜的原野,心中满是悲凉。她想起往昔辽国的辉煌,那时的大辽,疆域辽阔,兵强马壮,何等威风。可如今,却落得如此境地……

    不多时,萧瑟瑟亲自为耶律敖卢斡选的辽国末代皇后萧乌古论前来拜见萧瑟瑟。

    萧瑟瑟沉声问道:“陛下跑去狩猎,你为何不阻拦?”

    萧乌古论很平静地回答:“太后息怒,非臣妾不谏,实乃势不可为也。

    昔《礼》有云:‘夫者,妻之天也;君者,臣之主也。’陛下既为大辽天子,又为臣妾夫君,身兼二重尊位。

    前者陛下言及狩猎,臣妾曾跪而进言,陈说我大辽危局,劝其以国事为重。然陛下心意已决,言‘狩猎非独为取乐,亦为操练部众,振扬国威’。

    君有命,臣当从;夫有令,妻当顺。

    臣妾虽为皇后,终究是后宫之人,不得干政;虽为妻,终究是卑弱之身,难违君夫。

    若强行阻拦,一则违逆夫纲君权,二则恐触陛下之怒,反致祸端。

    今我大辽风雨飘摇,君臣相疑、夫妻相隙,实乃大忌。

    臣妾唯有谨守本分,静候陛下归来,再图劝谏之机。”

    萧乌古论话音落定,城楼风动,卷起萧瑟瑟鬓边发丝,她望着远处耶律敖卢斡一行远去的背影,恍惚间竟见耶律延禧当年围猎的旌旗影踪。

    昔年,她初入宫闱,见耶律延禧沉迷狩猎,不顾女真崛起、朝纲废弛,曾执笔直书,以“勿嗟塞上兮暗红尘”之句讽喻,更数度冒死叩宫,历陈围猎劳民伤财之害,恳请耶律延禧以社稷为重。

    那时她尚怀赤诚,以为凭一腔忠直,能唤醒沉迷的耶律延禧。

    可耶律延禧却视她的劝谏为逆耳,将她的诗句当作怨怼,非但不听,反将她贬居冷宫,依旧率部纵马山林,把辽朝国运抛诸脑后。

    直至金军铁蹄踏破上京,耶律延禧被大宋俘获,她亲自出手也没能挽救大辽,才知,有些沉沦,早已深入骨髓,非人力可挽。

    如今残辽立足中京,耶律敖卢斡却步其父耶律延禧的后尘,执意沉迷狩猎。

    萧乌古论的处境,比当年的她更难。

    ‘外则金宋环伺,部落携贰;内则基址未稳,贤臣匮乏。乌古论身膺后位,既需谨守“后宫不得干政”之祖制,又须维系君夫、君臣之微妙平衡。此等危局,纵使似我当年以死强谏,亦恐难挽狂澜,反激嫌隙,加速辽祚倾颓……’

    风渐烈,萧瑟瑟望着萧乌古论恭谨退下的背影,终是轻轻叹息。

    ‘辽室覆亡之数,似早已注定。今敖卢斡重蹈其父旧辙,纵有百端劝谏,终不过是徒增无奈罢了。’

    萧瑟瑟扭头去看她给赵俣生的三个儿子。

    长子赵将,十三岁从军,两年来,在战场上立功无数,杀伐果断,有名将潜力,将来肯定能当一个不错的诸侯王。

    次子赵美,九岁进入太学,十三岁便成为太学中舍生,再有两三年,也许就能成为太学上舍生,将来或是在大宋为官,或是外放成为诸侯王,都差不少。

    三子赵捷,虽然只有三岁多,但已经表现得十分聪明伶俐,将来肯定差不了。

    想想同样是自己的儿子,同样是自己悉心教育的,只因他们的父亲不同,就天壤之别,萧瑟瑟忍不住去想,难道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

    萧乌古论拜别了萧瑟瑟之后,又来见萧普贤女。

    萧普贤女居于中京内苑主殿,殿内无多余陈设,只悬一幅辽地舆图,案上摊着军务文书与部落动向札记。

    见萧乌古论入内,萧普贤女手中朱笔未停,目光仍凝注于文书,只淡淡地问了一句:“延留可陪同辽主前去狩猎?”

    萧延留是萧普贤女的外甥,他是萧普贤女的哥哥萧敌里的儿子,他是耶律敖卢斡的亲卫长,也是萧普贤女安插在耶律敖卢斡身边看着耶律敖卢斡的。

    萧乌古论答:“一同前往,延留还特意带上一营宋军一同前去狩猎。”

    萧普贤女没说话,只是在“合不勒部遣使宋廷”字样旁圈注,语气平淡却字字精准,“你既已尽言,便无需介怀。辽主之性,随昏德公(耶律延禧,赵俣封的),纵有十次劝谏,亦难改其行。”

    萧乌古论垂首道:“臣妾忧心大辽危局,却无半分办法。今部落离心,宋金环伺,臣民心志涣散……”

    话音未落,萧普贤女已抬手打断,将一迭文书推至其面前。

    “你来看。”

    文书上清晰记录着各部落归附大宋的进程,乃蛮、克烈两部派人前去东京汴梁城拜见赵俣,高昌回鹘遣使献上岁贡清单,就连金国,都在试图跟大宋修复关系,想要跟大宋达成互不侵扰之约。

    “大辽气数已尽,非人力可逆转。”萧普贤女起身,走到舆图前,指尖点向中京,“此地不过是大辽最后体面,如今体面亦难维系,只能顺势而为。”

    萧普贤女转过身,目光锐利却沉稳:“陛下已给我下了圣旨,教我这里准备收尾。假以时日,大辽必将彻底灭亡。你身为皇后,只需静候,勿要慌乱,更不必再做无谓劝谏,待我回京之时,会将你献给陛下,他日你为陛下生下一儿半女,分封出去,你家何愁不兴?”

    萧乌古论嫁给耶律敖卢斡的第一天就知道,她早晚有一天会是赵俣的,因此,她始终都没让耶律敖卢斡碰,也没人敢提这茬,甚至就连耶律敖卢斡都不敢有碰她的想法。

    萧乌古论所在的部落,当初的打算也是,让她先当耶律敖卢斡的皇后,获得辽朝末代皇后之名镀层金,然后进入赵俣的后宫。

    这样,萧乌古论才有可能得到赵俣的重点关注,像萧普贤女、萧瑟瑟、萧夺里懒、萧贵哥、耶律延禧的六个女儿一般,能多为赵俣生儿育女。

    也正是因为如此,虽然萧乌古论是萧瑟瑟为耶律敖卢斡选的皇后,可她却投了更能代表大宋的萧普贤女,充当萧普贤女监视耶律敖卢斡的眼线。

    事实也证明,萧乌古论的选择是对的。

    这两年,投萧普贤女的辽人远远多于投萧瑟瑟的。

    这使得萧普贤女成为残辽的真正掌舵之人。

    如今,残辽已经快走不下去了,萧乌古论抬眼看见,萧普贤女神色平静,仿佛所言非国祚交割,只是寻常事务。

    萧乌古论微微垂眸,整理着衣袖,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臣妾皆听太后的。”

    萧普贤女摆摆手,示意萧乌古论下去,然后重新拿起案上文书,朱笔再次落下,仿佛残辽的收尾,不过是她诸多事务中,早已规划妥当的一环而已……

    ……

    案上舆图仍留大辽盛时疆域,东极日本海,西抵阿尔泰山,幽云十六州的烽燧、黑龙江畔的牧帐,皆以朱笔勾勒。

    这是耶律淳凭记忆补绘的故国旧貌。

    骤闻耶律敖卢斡弃国事纵猎,耶律淳手中玉圭“当啷”坠地,裂纹如蛛网蔓延,恰如辽朝支离破碎的国运。

    五十余岁的身躯早已被殚精竭虑熬得枯槁,鬓发如雪,背驼如弓,望去竟似古稀老者。他扶着案沿踉跄起身,目光死死盯着舆图上“上京临潢府”的标记,喉间发出困兽般的低喘。

    昔年耶律延禧便是这般将祖宗基业视作围猎场的陪衬,女真崛起时他在猎场纵马,朝臣死谏时他在山林逐鹿,硬生生将万里江山,拱手让给宋金。

    如今自己殚精竭虑,在宋金夹缝中为残辽挣一线生机,求大宋给机会、整饬军备、安抚部落,夜夜伏案至鸡鸣,只盼能复刻太祖太宗的荣光。

    可耶律敖卢斡,这辽室仅存的希望,却步天祚帝后尘,将围猎视作要务,把国祚当作儿戏!

    耶律淳猛地捶向案几,舆图上的朱笔标记被震得晕开,似在淌血。他咳着弯下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泪水混着咳出的血沫滴落。

    “天亡大辽……天亡大辽啊!!!”

    耶律淳的悲叹声在空殿中回荡,他望着窗外萧瑟的秋景,恍惚见天祚帝的猎旗与耶律敖卢斡的马蹄声重迭,两代帝王,一条覆辙,这残辽的最后一丝生机,终是要断送在这狩猎场上了。

    “噗!”

    耶律淳喷出一口鲜血,随即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两天后,耶律淳悠悠地醒了过来。

    卧病在床的耶律淳,忽然看到一些黑色蝙蝠在他的寝殿里飞来飞去。

    耶律淳对伺候在一旁的人说:“昼日方炽,何来蝙蝠入内?即刻驱出殿宇,勿令其惊扰内外。”

    众人赶紧在大殿里驱赶蝙蝠。

    其实,大殿里根本就没有蝙蝠,这是耶律淳的幻觉。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耶律淳这只怕是不行了。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此。

    耶律淳感到头脑一会儿恍惚,一会儿清醒,总是昏昏沉沉的。

    残辽的番汉大臣前来探望耶律淳,望着大辽最后的裱糊将,白发苍苍、精神憔悴、瘦皮包骨、目无神采,他们既心酸,又感到绝望。

    耶律淳清醒的时候,也是嚎啕大哭起来,说他自己对不起大辽的列祖列宗,也对不起支持他们复国战死的辽人。

    忽然,耶律淳咳嗽加剧,气喘吁吁,头往后一仰晕厥了过去。

    守候在身旁的医师赶紧上前抢救。

    直到第二天上午,耶律淳才慢慢醒来。

    这天阳光很灿烂,洒满了木格花窗。耶律淳觉得今天头脑特别清爽,他问左右:“陛下可回来了?”

    左右全都沉默不语。

    见此,耶律淳哪还能不知道,耶律敖卢斡还在狩猎。

    长长一声叹息过后,耶律淳让人将萧普贤女和萧瑟瑟以及残辽的一众大臣请来。

    耶律淳踉跄着下床,给萧普贤女和萧瑟瑟磕了一个头,说道:

    “辽祚倾颓,北境烽烟四起,金戈裂土,大宋吞境。孤卧病中京,观此残局,深知天命已改,非人力可挽。

    夫国之将亡,如江河日下,强堵则溃堤,徒增生灵涂炭;顺流则尚可护舟,留一线生机。

    今大辽精锐尽丧,宗室离散,新君难堪大任,政令不通,百姓惶惶。

    若仍负隅顽抗,以契丹之虚弱,难逃灭顶之灾。

    恳请二位太后,以契丹苍生为念,携残部奉表降宋,陈辽室愿投降之心,再陈明契丹并无二心,只求大宋念百年邦交旧情,许契丹臣民新生,延续部族血脉。

    我此身将殁,唯念太祖太宗创下之基业,虽亡于我手,却不愿见全族覆灭。望二位太后摒弃皇族体面,忍辱负重,莫让契丹千年薪火,断绝于此时。我在九泉之下,亦感念二位太后保全族人之功……”

    人之将亡,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几乎所有辽人都知道,形势至此,辽朝真的走不下去了,耶律淳给大家所指的,是唯一的活路。

    所以,在萧普贤女和萧瑟瑟答应之后,几乎所有辽臣都表示,愿意追随两位太后投降大宋。

    见此,耶律淳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其实他并没有睡,他实在是无法入睡。辽国到底是在他手上走完了最后这一程。

    ‘时也?命也?”

    耶律淳的眼角流下两行热泪。

    弥留之际,耶律淳看了一眼萧普贤女,发现她依旧那么年轻、那么漂亮。

    只可惜,这个美人从来就没属于过他。

    耶律淳带着无尽的遗憾,离世了。

    耶律淳死后的第四天,耶律敖卢斡终于回来了。

    耶律敖卢斡狩猎时,一天之内就猎取四十只黄羊、二十一匹狼。因来往追逐,劳累过度,而在回来的途中病倒了。

    回到辽中京以后,没过几天,耶律敖卢斡就去世了。

    耶律敖卢斡死后,萧普贤女和萧瑟瑟,将辽中京移交给赵俣任命的定州(赵俣给辽中京改的名)知府蔡靖,率领残辽的一众大臣返回东京汴梁城。

    辽朝彻底灭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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