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7 良夜如何消磨

    “我家规颇严,许多事情都不便去做,也的确有需仰仗张六郎少俊之力处。”

    宋浑见张岱还算上道,于是便又说道:“日前我有故识旧交携家眷入城访我,希望我能在城中为其觅一容身之所。近日访遍城坊,于升平坊之乐游原上觅得一宅,宅主虽肯舍卖,但却要价颇高,我虽多方筹措,但却仍差近千贯……”

    “千贯?”

    张岱听到这里,眉头便微微一皱。

    他自然不会相信宋浑会如此急公好义、乐助友人,更何况升平坊虽然不及东北诸坊如此贵要,但其坊中乐游原乃是城中地势最高且风物甚佳之处,因此宅屋价格也都比较高。如果只是寻找一处容身之所,本身又没有足够的钱帛,大不必到那里去凑热闹。

    这话一听就是宋浑自己想要金屋藏娇,本身又财力不足,所以把主意打到了张岱的身上来。

    不过真正让张岱感到有点不爽的,还不是宋浑这一行为,而是这个钱数:区区一千贯钱,值得如此大费周章?

    由此也可见一点,起码到目前为止,宋璟的家教较之姚崇、张说、源乾曜之类还是要更严谨一点,他的儿子还是没有太多拿父亲的权力进行变现的经历,所以连基本的行市都不懂。

    当然,宋浑也不是在拿父亲的权势来威胁张岱,而是在出卖同事李林甫。或许在其看来,李林甫就值这么个价钱。

    宋浑见张岱眉头皱起,不免也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要价太高了,但他嘴上还是说道:“一千贯的钱帛,和岁入万余贯的产业,两者孰轻孰重,张六郎能不清楚?”

    “这些钱帛小事而已,我能不能先听一听宋君何事赐教?”

    这钱数对张岱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宋浑既然明码标价了,他当然要看一看是不是值这个价钱。

    宋浑听到这话后便皱起了眉头,口中不悦说道:“张六郎是觉得,我是在存心讹诈你?”

    张岱闻言后摆了摆手,然后抬手指了指其案上那份《寻芳谱》,又对宋浑笑语道:“宋君能在这里见到这画册,便需五十贯钱。你所选召的几名倡优,各自底价都在十贯以上……”

    “这么多?那这一夜欢资,怕不是便逾百贯!”

    宋浑听到这价钱,顿时便惊诧的瞪大双眼,刚才还爱不释手的画册都被其一把推出,仿佛再晚一刻便要被催缴花销。

    “所以宋君怀疑莫非我会欺你?区区千贯而已,并不值得我失信于人。只可惜我与宋君之间并无道义结交,否则也并不需宋君赐教于我,只消一言略有物困,千贯钱帛便会转头奉上。譬如尊府宋郎,所见虽只一面,但因言谈投契,我自乐得举之。”

    张岱拿起酒杯来凑在嘴边一饮而尽,云淡风轻的装了一把。

    宋浑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变幻不定,眼神中既有羞恼,又夹杂着艳羡,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声道:“张六郎轻财尚义,当真令人钦佩!气概如此,我也相识恨晚、羞与言利啊。”

    他有可以做纨绔的出身,却没有做纨绔的经历,被张岱小露一手便折服了,一时间甚至都不好意思再去说自己那个不足挂齿的小小要求。

    想了想之后,他才又说道:“李十此人确如张六郎所言,心胸狭隘、嫉贤妒能,好以规令绳法旁人,但却短于自省。我虽与共事,但也厌之久矣。既然偶知其奸计,又怎么能由之害人?前言所困确实,但即便无此疾困,也一定会告事于张六郎,让你能有所提防。”

    这话就说的好听多了,张岱听到外间环佩声响起,抬手示意侍者将诸伶人先拦在外边,自己则走到宋浑席前为之斟酒一杯,并笑语道:“宋君良言暖人肺腑,那我便洗耳恭听。”

    “日前李十频叹张六郎你擅长借势造业,因宫妃与内官见识短薄、进以沽名牟利之计,又因州县豪室不谙朝情苑事,自居其中沟通内外,媚上吓下……这都是李十的原词,不是我在诬蔑张六郎!”

    宋浑讲到这里,见张岱眉头微皱便插了一句解释撇清自己,然后又继续说道:“李十言你看似营事甚巧,实则尽为借势偷利,一旦事实袒露于内外,必也顿失内外人意。他说已经有计瓦解你的内援,正打算游说宇文相公门下大郎,邀与同行汴州,侵夺你在汴州的资业!”

    张岱闻听此言,眉头顿时一扬。他清楚李林甫一定会处心积虑的针对自己,所以也不失防备,一些事情宁可费些周章,也都不会留下能够让人加以攻讦的直接把柄。

    当然这都只是一般的防范措施,对于李林甫这种真正无时无刻不想搞掉他的人来说,自然会往更深处去挖他的黑料。

    他原本还觉得宋浑这家伙多少是狂妄的有点不知所谓、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来敲自己竹杠,现在听其表述倒有点了然,明显其人也是受了李林甫对自己评价的影响,觉得他不过如此而已。

    李林甫对张岱的评价其实倒也不算错,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便遇上了张说失势,之后的各种人事规划受到来自家庭的助力并不多,反而是颇多借势武惠妃、高力士等人。

    内宫中的主力的确是让他获益良多,否则只凭他爷爷一个过气的政坛大佬,如今张岱所做的许多事情都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因此连接内宫的人事关系,也可以说是他的命门之一。

    但就算是找到了他的命门,也并不意味着就能轻轻松松的搞定他。毕竟大家也都知道,只要能冲进玄武门去那就能能飞黄腾达,可问题是有几人冲得进去?

    听宋浑的语气,李林甫似乎对于切断、或者说离间自己在内宫中的这些人事关系非常有信心,这自然不免让张岱心中暗生猜测。

    李林甫虽然出身李唐宗室,但宗枝关系早已经疏远,其家族本身也没有什么直接的人脉能够连接内宫之中。唯一的可能那就是他又跟自己另一个姨母、裴光庭的夫人勾搭上了,甚至说动武氏也加入到针对自己的行动中来。

    武惠妃旧年因为自己的儿女频频生而不举,加上后宫中还有王皇后的缘故,本身存在感并不是很强,与宫廷之外的亲戚来往也并不密切。但这一情况近年来有了极大的改变,而张岱本身就是这种改变的受益者。

    裴光庭的夫人相较张岱又有一个优势,那就是作为女人可以更频繁的出入内宫,并且可以和武惠妃进行更深的交流。

    并且随着裴光庭成功拜相,武氏在武惠妃心目中的重要性必然也是骤增,对武惠妃的影响力必然也会更大。

    至于高力士那就渊源更深了,他本就出身武三思家,武氏这个故主之女当然也要加以关照。譬如裴光庭此番能够顺利拜相,高力士也出力不少,显然也是与武氏关系匪浅。

    所以武氏简直就是切断张岱内宫人脉关系网的大杀器,只不过前提得是张岱果然就如李林甫设想中那般欺上瞒下、狐假虎威之类。

    当然类似的事情张岱也不是没有做过,但他与内宫中的这些人之间的互动,本质上还是建立在互惠互利的基础上,尤其最近这一段时间又进行了一番新的加强。

    且不说武惠妃现在对他是丈母娘看准女婿的心态,高力士那里也因为仰仗张岱为其出谋划策去搞北门而对张岱加倍的亲切,几乎是有求必应。

    更何况,汴州这一摊子人事,张岱也根本就没有欺瞒武惠妃和高力士,自己就算由中有什么获利,那也是他们所默认和允许的。

    李林甫想要借着武氏的影响力来挑拨离间,让这些人疏远张岱,从而吞没张岱在汴州的产业,起码在现阶段是不可能达成的。

    但就算是这样,宋浑这一则情报也给张岱敲了一个警钟。就算眼下这些关系还算牢靠,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最重要是时势的变化,这些人事关系也绝不是一成不变的。

    如果武氏真的对这情郎言听计从,长时间不间断的在几人面前中伤自己,这对张岱而言也是一个不小的隐患。起码他需要花更多的时间来维护这些关系,做起事情来也会束手束脚。

    所以在听完宋浑的讲述后,张岱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心知很有必要把这个问题给解决掉。

    因为武氏不只与他几个靠山互动密切,还是他直属老大的夫人,哪怕在外离间不成,在家里吹起枕头风来威力也是不容小觑。

    一念及此,张岱抬手示意门外等候的倡优们进来,他则站起身来对宋浑笑语道:“宋君今晚且尽情欢愉,那些钱帛稍后自会送入府上。我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做,便先告辞了。”

    宋浑看到那些莺莺燕燕走入进来,心头已是火热,倒也不在意张岱是不是留此作陪,但也没忘了叮嘱道:“不需送去我家,明日我自安排家奴接洽!”

    张岱闻言后又是一乐,旋即便迈步行出,他这里刚刚走出廊外,一团温香直袭怀中,吕荷娇躯依偎上来,嘴里娇嗔道:“怨家这便要走?奴已让人别处铺好了床榻,郎君若去,此夜怎么消磨?”

    “我去南街裴相公家拜访一程,稍后还要归来留宿。”

    张岱准备先去裴光庭家探一探他那姨母的口风,想了想后便又笑语道:“阿姨来的正巧,我临时起意要去人家造访,手边正无趁手礼物,要向阿姨借些。”

    “六郎有兴致,便是奴此一身里里外外,也由得郎君使弄,说什么借!”

    吕荷闻听此言才放下心来,一边拉着张岱往内室走去,一边娇笑低语道。(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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