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8 谁近孽徒,无得善果

    裴光庭秉性低调谨慎,鲜少在家中招聚宾客,虽然做了宰相后也免不了会有时流来访,但是跟同期的另外两个宰相家门庭若市的情形相比,其家门前仍然要冷清不少。

    张岱来到裴家门前,便见到几驾马车停在附近,而裴稹正在前庭与几人谈话。

    待见张岱走入进来,裴稹连忙抬手示意家人先将张岱引入进来,自己又快语打发走了几名宾客之后,才阔步走向已经站在前堂外的张岱。

    “又去三曲了?你可检点些吧!”

    走到近前来,裴稹嗅到张岱身上的脂粉香气,忍不住小声吐槽一句,抬手指了指自己右侧脸颊示意张岱此间有物。

    张岱抬手一抹,发现乃是吕荷凑上来腻歪时留在自己脸颊上的胭脂,于是便干笑一声,一边在裴稹指点下擦干净,一边笑语解释道:“今日去广平公家访问,其第四子宋浑追出,我也不乐将他引回家中招待,便在三曲敷衍一下。

    刚才从吕大家妆笼里见一螺钿铜镜很是美观,想到已经多日不来访问姨母,便厚颜讨来用作拜礼。堂上有无贵客?你先引我去后堂吧!”

    彼此间也是熟不拘礼,裴稹闻言后便点点头,一边引着张岱往后堂走去,一边轻声对其说道:“我先提醒你一下,阿母近日心情欠佳,家人都屡遭责备。稍后见面若有什么恶语,你包容一些,不要放在心上。”

    张岱闻言后便有了然,心中不免暗叹这李林甫对女人也是有一手的,武氏都已经做了宰相夫人,情绪上却仍然受其影响颇深,这老小子简直就是一个老魅魔啊!

    很快两人便一前一后来到内堂,裴稹先入内通禀,不多久便走出来向张岱招手。

    张岱阔步走入堂中,抬眼便见武氏身着一袭居家的衫裙、正姿态慵懒的侧偎席上,他便入前欠身道:“孩儿见过姨母,连日不见,姨母神采更胜往昔,青春常驻于身。今日访得一趣物,特来献于姨母。”

    说话间,他将装着礼物的锦盒两手奉上,自有奴婢入前来接过呈给武氏。

    武氏对张岱的礼见反应比较冷淡,而当锦盒打开,看到那精美的螺钿铜镜时,她脸色才微微一变。

    吕荷本非寻常的娼妓,她投身风月场中本就有种自暴自弃、及时享乐之想,所经营的艺馆收入可观,本身又没有什么父母儿女等家人要供养,在生活上自然不会亏待自己。

    遇到什么喜欢的奇珍异宝,几百千数贯都不在其话下,出手之阔绰就连京中许多豪门贵妇人都远远比不上。毕竟那些贵妇人无非仰仗自家夫主与孩儿的俸禄与家业维生,而吕荷背后却有众多的权门恩客。

    张岱只是在其私己中随手挑了一件螺钿铜镜做礼物,但这品质和价值已经不俗了。

    这铜镜新经打磨,光可鉴人,镜背上又用螺钿工艺镶嵌着天青瑟瑟等各色宝石,组成一个华丽绚烂的图案,凡所见者对其都爱不释手,拿入市中售卖起码要作价数百贯之多。

    饶是吕荷藏品之丰富,见到张岱将这一件挑走,都忍不住细语唠叨了几句,直叹除非是张岱,否则谁也休想从她这里拿走此物!

    如此一件精巧华丽的礼物,也让武氏脸上冰霜消解,在把玩一番后,再望向张岱时,脸上便带了几分笑意,抬手示意道:“你要来拜访便来,哪用得着进献这些浮华之物,无谓给自己增添负担,快入座吧。”

    张岱闻言后笑语应是,待到坐入席中后便又准备开始刺激武氏,他又说道:“些许玩物但能得长辈喜爱欢颜,又算是什么负担!

    孩儿日前坊中置业,机缘巧合得圣人恩赏,凡所用料皆出官仓,只此一项便省物几万贯。别业新近完工,只消再加雕饰一番,年前便可入住,得与姨母比邻,届时频向往来,还请姨母勿厌。”

    武氏脸上本来还有几分欣喜,闻听此言后喜色顿时便荡然无存,神态也转为严肃起来。

    她将那铜镜搁在了案上,旋即便望着张岱沉声说道:“你坊中别业一事引发的纠纷,我也有所听闻。事情都已经过去,我本来也不想多说什么。但听你对此还很是沾沾自喜、自谓得利,这念头很是不妥!

    你自己省俭了几万贯的物费,但这钱帛难道是凭空生出吗?或许别处便有人要为此耗费十几倍之多,你损人利己自是喜乐,那受害者难道命里就该遭此劫?”

    “阿母息怒,六郎他也不是此意,更没有损人利己……”

    裴稹见继母情绪突然如此激动,语气也很是不客气,连忙开口要为张岱辩解几句。

    “你给我住口罢!别人所谋划之事,你又能知几深?若非我问家人,更不知你竟将家里大笔钱帛动用、寄于别人家里。难道我在这家中,大事小事全都不准过问了?”

    武氏闻听此言,顿时便将怒火转移到裴稹身上来:“这钱帛事暂不必说,真正的时事要务你又做了多少?你耶位居宰相、竟日忙于军国大事,家事难道就不需维持了?萧令公家、宇文相公家各有儿郎操持家务,你却全无招聚人势的作为,难道要让你母立于坊门前迎来送往?”

    “孩儿惭愧,只是、只是阿耶说如今形势尚未大定,当下仍然不宜……”

    裴稹突然遭此无妄之灾,一时间也是不免羞惭尴尬,连忙起身想要辩解几句。

    然而武氏却是越说越激动,根本不听他的辩解:“难道你袖手户中,形势就会大定起来?你若不知如何营持权门声势,别家儿郎是怎么做的,你也不知?

    有人家势都已经颓败下去,却仍懂得大张虚势,诈人钱帛以为己用,有人侥幸得势,却偏偏不知该要如何应用、反而要削己肥人!”

    张岱哪里听不出武氏言语中的夹枪带棒,更甚至她的论调和宋浑所言都是大差不差,可见必是受了李林甫的分析影响。

    不过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嘴炮上都还没输过谁,自然也不可能任由武氏仗着一个长辈的身份对自己一顿输出而不加反驳。

    于是他便也站起身来对武氏说道:“姨母爱子心切,希望裴郎能因裴相公势位而造势养望、以壮家声。此意诚然是好,但也需要细辨人间良莠,若是误结奸邪,不只会折损声望,更有甚者性命难保!

    譬如前相公源乾曜家事,其诸子本也略有薄誉,结果却为奸贼所误,不只自身绝命刑场,更连累其父失势失节。我所言奸邪是谁,姨母想必也知,便是坊中东邻之李林甫!

    这李十居心不良、悖骨横生,偷豪门权势、伤妇人名节,简直无恶不作!源氏子因其而殒命,其人却只留京中苦心钻营,任由源相公白发老翁独悲吞泪于东都而不加恤顾!此类孽徒,谁若近之,能得善果?”

    张岱这一番话无疑要比武氏刚才那夹枪带棒更加的具有攻击力,以至于武氏听得脸色变幻不定,眉头紧紧皱起,颌线都绷紧起来,显然已经听得咬牙切齿。

    “人事善恶,自有刑令的裁决!背后擅自议论旁人的是非,也不是什么良言善事!你两且去、速去,偏要夜中来访、扰人清梦!”

    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武氏才又开口说道,一边说着一边不耐烦的摆手驱赶两人,简直一刻都不想多看张岱这个背后说人坏话的坏小子!

    两人眼见武氏情绪如此暴躁,自然也都不便再继续逗留,于是便都离席告退。

    “唉,或许是阿耶拜相之后事务繁忙,对家事越发没有精力过问打理,以致阿母她郁气暗结、肝火频生。你见谅些吧,若是顶不住,那就少来访问。那钱帛事更不必放在心上,你我同志共事,我几次解释总是不通。”

    离开内堂后,裴稹便一脸苦恼的对张岱说道。看得出,他没少因为那两万贯钱帛的事情受到责难,日前只是自己受着,今天张岱登门吵到其面前,他才开口略说几句。

    “你放心,我不会摆在心上。辛苦你了,待到来年所事见益,姨母她想必就能体谅你了。”

    张岱拍拍裴稹的肩膀,对这家伙也颇为同情,同时不免暗叹如果一个家庭中有人心作别计、不肯好好共同经营一个家,那所谓的家人就是在互相折磨。

    本来他今天过来,只是想探探风头如何,倒是没打算直接激怒武氏,可是看到武氏已经是深受李林甫的影响,对自己的态度较之宫里的大姨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所以张岱也就不再顾忌太多了。

    与其任由武氏暗搓搓的在家里吹枕头风、在老大裴光庭面前中伤自己,那还不如直接让矛盾显露出来,就当因为那两万贯钱帛的事情激怒了武氏,让武氏对他心存怨念和偏见,所以才使其不肯公允的评价自己。

    如此一来,就算是枕头风吹得裴光庭脑壳昏昏,他也得想想自家夫人眼皮子太浅,因为这点钱事跟一个前程远大的大外甥不肯好好相处。(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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