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吏的任期与流转

    冯劫看着楚王负刍的神色,将卷宗放在他手边的桌案上,又道:“这是归档的卷宗,楚王随时可以看,项梁死了,现在的楚地也该没人再言复楚了。”

    负刍依旧安静地坐着,没有回话,目光空洞看着前方。

    一直照料负刍的仆从道:“近日来,一直都是这样,不说话。”

    冯劫道:“若有好转了,以后就打开门,让他随意走动吧,他要回楚地也由着他回去。”

    仆从回道:“是。”

    随后,冯劫带着宅院内的所有人出了门。

    当外面的大门缓缓关上,只留下了负刍一人独坐在院内。

    安静了好一会儿,负刍缓缓伸出手,拿起了一旁的卷宗,将绑在卷宗上的绳子解开,打开卷宗入眼的是一个个名字,以及一条条罗列出来的罪状。

    被带入关中这么多年,如今就连王翦都死了。

    有时想起会被秦人如何欺辱,负刍总是觉得心中酸楚,当项燕弃他而去,他又何尝不想杀了项燕。

    好在项燕确实战死了,就连项燕的后人,项梁也死了。

    楚国亡了,真的亡了。

    现在再也不会有人要救楚国了。

    这一天,没有人去打扰楚王负刍,宅院内很安静。

    直到第二天,楚王负刍主动打开了宅邸的门,拄着拐杖走出了屋外。

    原本,应该守在宅邸外的秦军也不在了,负刍走出院外,走在热闹的咸阳街道上,他发现真的没有人拦着他,任由他这么走着。

    这条街的人们都知道,这座宅邸住着一个古怪的老人,并且一直专人照顾。

    但孩子们并不知道这个老人是谁,自从他们记事起,这个老人家就住在这里了。

    现在这个老人家出门了,引来四周孩子们的好奇。

    负刍走在热闹的大街上,他走了半天,想要走出咸阳城,想要去楚地,可是他一开口就是楚语,咸阳城的人都听不懂。

    天气越来越冷了,眼看又要下雪了。

    行人的脚步加快了许多,可是负刍迷路了,他不知道怎么走出咸阳城,这咸阳太大了,比他以前住的楚都寿春还要大很多很多倍。

    歇息了片刻,负刍再一次赶路。

    此刻,他又走到了一处街道,但他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天开始下冻雨了,雨水打在身上冷得彻骨。

    负刍找到一处人家的屋檐,将拐杖搁在一旁就坐了下来,也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屋檐,主人家似乎不在。

    眼看着天色也要入夜了,负刍依旧躲在这处屋檐下,他目光无助地看着四周,他想要回楚地,但没人愿意帮他了,当初的楚人也没见到有人来看望他。

    不知道为何,负刍心中悲凉,他没有再去看匆匆而过的行人,目光放低看着地面上的水,冻雨带着冰粒不断落在地面上。

    冷风吹来,冻得负刍不住蹙眉,他忽然意识到项梁死了,与他有关的楚国旧贵族几乎都死了,现在已经没人在乎他的死活了。

    秦王政让他这个楚王活着,却也给了他一个最残酷的选择,那就是活生生看着楚国复国的希望被硬生生地捏碎。

    二十年了,负刍从未想过,秦国竟做的这么彻底。

    一个人走到了面前,负刍抬头看着来人,道:“你是秦国的廷尉冯劫。”

    冯劫道:“怎么,想回家了?”

    负刍虽已是满头白发,但对秦人还是有些惧怕的,尤其是秦人的官吏。

    这一路上,他负刍问了这么多人,要怎么去楚国,可没人告诉他,也没人愿意帮他,只想远离他这个老人家。

    冯劫道:“你想要回楚国吗?”

    负刍沉默了。

    站在冯劫身边陈平目光盯着负刍。

    负刍被盯得很不舒服,扭过头不去看这两人。

    陈平道:“其实你并没有那么想念楚国,如果去楚国的路上会饿死,你还回去吗?”

    负刍沉默不言。

    陈平接着道:“你从来没有怀念过楚国,也没有爱过楚国的国人,你在乎的只有你在楚国的财富与地位,可惜这些秦都不会再给你了。”

    这些话,像是一根钢针,扎碎了负刍最后的尊严。

    陈平的话很毒,冯劫本也不想让他说这些话,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意识到自己嘴快了的陈平,懂事地退后一步,不再多言。

    冯劫走上前,看着对方又道:“你也快六十了,如果你八十岁才死,那你就还有二十年能活,这二十年说短也不短,你的人生还有很长一段路,假设再说十年,其实也挺久的,不是吗?”

    说着话,冯劫递给他一卷书,又道:“这是你的新身份,从此你不再是楚王,你可以在关中度过余生,你也可以去楚地,这都随你,咸阳的那个宅子依旧给你,你以后自由了,这都是公子给你的,公子也多谢你能够在当年的海捕文书上画押。”

    言罢,冯劫带着陈平离开了。

    也许是因陈平的一番话,或者是得知现在的楚国真的一点复国的希望都没了,负刍竟在此刻哭了起来。

    一个须发皆白的人哭起来确实不好看,冯劫安排几个秦军将他送回了府邸。

    忙完这些事,冯劫就带着陈平回御史府。

    在回去的路上,冯劫道:“陈平,你不该对他说那些话的。”

    陈平道:“是在下失言了。”

    冯劫又道:“但你说的也不错,负刍不该再抱有回去的念想,他若是回去楚地了,他真的会饿死在路上的。”

    “是。”陈平又一次点头应声。

    带着陈平回到御史府之后,冯劫让他帮着右相处置一些案卷。

    而冯劫将余下有关项梁以及楚地贵族的卷宗都整理了一番,而后带着去丞相府,将这些交给公子过目,这是最后的流程了。

    夜里,丞相府还点着灯,只有公子扶苏与三两官吏正在这里处置着国事。

    走到丞相府门前,冯劫就撞见了三两个下值的官吏。

    他们都在说今年赋税的事,以及荥阳等地的开荒事宜。

    冯劫带着书走来,行礼道:“公子。”

    扶苏正在看着卷宗,道:“办好了?”

    冯劫将手中的卷宗放下,又道:“这是有关楚地犯事旧贵族的所有卷宗,都记录在案了,右相说让公子过目。”

    扶苏打开其中一卷,正在看着。

    冯劫继续补充道:“按照公子吩咐,给了负刍新的身份,从此他不再是楚王,以后也不会再有楚王了,给他了户籍与身份,从此在关中生活。”

    扶苏接着道:“楚地的罪犯都处置妥当了?”

    “回公子,都处置妥当了。”

    扶苏又道:“好,归档吧。”

    “是。”

    冯劫将卷宗又收了起来,送去御史府归档。

    今年的国事忙到冬至时节还要加班加点,除却今年秋收的赋税之事,还有给北方的皇帝西巡队伍送去粮食,这些粮食都要公子扶苏调度。

    也不知道夜深到了几时,扶苏让丞相府的人都先回家。

    也不能将他们留的太晚,毕竟明天一早还要廷议。

    回去的路上,扶苏还带了几卷文书,回到了高泉宫,见妻子正在磨着豆沙,见是丈夫回来了,她道:“三川郡的账目都清楚了,明年开春就能开始做纸张。”

    扶苏点着头没有多问,而是尝了尝刚磨出来的豆沙,又道:“哪里的红豆,很甜。”

    “是吗?”王棠儿尝了尝又道:“嗯,有些太甜了,蜀中送来的红豆。”

    夫妻俩平时不怎么吃甜食,就算是做红豆泥那也是用来明天做甑糕吃的。

    在这冬日里,要是能在寒冬吃上一口热乎乎的甑糕,是人生一大快事。

    父皇的西巡从去年的冬至走到了今年的冬至,也不知道明年的冬至会不会回来。

    以前,每年的冬天夫妻俩都会去雍城祭祖,碍于国事繁忙,今年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让儿子礼去一趟。

    翌日,扶苏早起正在晨跑,田安就准备做甑糕了。

    一锅甑糕他老人要从早晨忙到午时才能吃得上。

    因此早上吃的还是豆花与饼。

    “公子,夫人,小公子来信了。”

    王棠儿拿过书信,道:“衡儿来信了。”

    公子衡与章敬一起与王贲去了军中,按照脚程来看他们应该到了北方的贺兰山,该和父皇团聚了。

    看着信中的内容,王棠儿越发蹙眉。

    妻子有这个神情,多半是这个小子闯祸了,扶苏问道:“怎了?”

    王棠儿道:“他说要去打东胡。”

    扶苏也拿过书信看了一眼,原来是弟弟高去寻北方的蒙恬借兵,正好撞见了衡儿,叔侄两人一拍即合就要攻打东胡。

    扶苏看罢,对妻子道:“此事会在廷议说起,不用担忧。”

    这话也是安慰妻子的。

    王棠儿道:“让孩子打打仗也好,以后他会爱惜他的性命。”

    说话间,这位夫人又恢复了几分严母的严厉。

    在宫里的人们眼中,夫人不愧是频阳公的孙子,气度自然是与寻常女子不同的,将门女子多少带着一些将门之风。

    章台宫,今天来廷议的大臣依旧是一个不少,有不少人的神色都不太好,神色都萎靡不振。

    这也不怪他们,只因今年的国事太多了,昨天有不少人忙到深夜才归家,有人低声议论再这么下去,恐怕活不了几年。

    当公子扶苏从章台宫殿前的台阶走上来,众人纷纷闭口不言。

    扶苏走入大殿内,先是接过右相递来的一卷书,这是今年的官吏调令。

    秦的官吏迁转流程挺复杂的,尤其是县令级别的官吏调动,这种调令从县开始递交文书,再到郡府评议,接着会到内史与丞相府复核,最后再由皇帝决定。

    现在皇帝不在咸阳,按照皇帝的旨意,这些调令都由公子扶苏主持。

    有时扶苏还是挺喜欢秦律的严谨,官吏初任有一年的试守期,按照秦律来讲是守丞试一岁,而后任期内每过三载一次考校,考过了留任,不过就黜陟。

    这都是写在秦律上的,有时秦律还十分远见地增加任职年限的上限,一个官吏在地上任期不能超过九年,就是为了防止地方盘结,秦律上叫作禁“久任”。

    试守期与禁久任在秦的郡县制体系内,这两套治吏方式还有些太过宽松了。

    当然了,这都是扶苏起初的看法,但万事还是要与丞相商量过才行,身为秦公子自己也不过是个咸阳令。

    秦的考校其实很简单,身为县令其一,不能有三起以上的案子积压。

    所欠的赋税不能超过十成之一。

    否则黜为啬夫,被罚戍边。

    只有少数的官吏是世袭的,譬如说骊邑的陵工,是终身的并且也是世袭的。

    还有赢氏宗室内的任职也是世袭的。

    在秦还未一统六国之前,秦的咸阳令通常不会轻易设置,就算是设置也会频繁换人,只是内史腾过世之后,咸阳令与内史的官职空悬至今。

    但位置即便是空悬,也不会妨碍咸阳城的日常守备,就一直空闲着。

    甚至扶苏也知道,所谓的咸阳令这个官职,在自己看来就像是留在自己身上的一个闲职。

    廷议正在商讨的就是今年的县令流转,尤其是关中的县令。

    渭北需要建设一个渭北郡的郡府,关于渭北郡守的人选,扶苏起初是在李由身上考虑的。

    而张苍或是右相考虑王离。

    扶苏对此还未有决断,但在众人的评论中都说起了一个人,那就是渭北的萧何。

    听着众人的议论,他们都觉得渭北的泾阳县令萧何是一个很好的人选,让他任职郡丞再好不过。

    而且萧何任职县令以来,泾阳是渭北三县中发展最好的。

    让萧何任职郡丞的话语声越来越多,扶苏道:“让萧何试守期一年。”

    众人纷纷行礼称是。

    之后的廷议所言的都是往北方送粮食的事。

    至于东北辽河平原的事,这场廷议直到结束都没有提及。

    众人早早结束廷议走在去丞相府的路上,还在说着今天公子说今年给各家赐了今年的新麦,正在送往各家的路上。

    这让原本正在过年时节加班加点的群臣的心中,在冰冷国策下感受到了些许的温暖。(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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