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祐元年,腊月三十日。
过了今晚,就是新的一年了。
姐夫贾岩和姐姐陆南枝虽然已经邀请陆北顾晚上去他们家守岁过年,但这今年最后一天的白天,陆北顾依旧没有浪费,用过简单的早饭,便在屋内埋头苦读。
毕竟,还有十五天,他就要参加决定命运的礼部省试了。
过去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这龙门一跃。
而只要能通过礼部省试,不管排名如何,起码在大宋现今的科举规则下,意味着进士是稳稳到手了的。
当然,陆北顾还是希望自己能拿到一个名列前茅的成绩。
事实上,经过宋庠这几个月近乎“灌顶传功”般的悉心教导,以及国子监诸位大儒们的教学。
陆北顾比之刚到开封的时候,水平肯定是已经截然不同了。
但问题就在于,由于长期以来都在埋头学习,除了代表国子监对战太学那次经过了短暂实战,他就没有其他实战经验了!
以至于,陆北顾现在已经完全摸不准,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在州试之前,州学会组织内部的模拟考,甚至是联考,但在省试就不一样了,考生来自五湖四海,基本只能自己备考。
哦,模拟考也是有的,太学在每次礼部省试之前都搞。
因为此前十几年,礼部省试主考官大概率都是从太学里面出的,而考的也是太学体,所以太学的模拟考非常火,外地举子想要去参加,那得托关系,还得关系很硬才行。
今年也是如此。
今日,太学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天不亮东大街上就传来了喧哗声。
以至于哪怕身处国子监,陆北顾都能被这些声音给吵醒。
但在陆北顾看来,哪怕抛开国子监与太学的宿怨,去参加太学组织的模拟考,也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嘉祐二年不考太学体。
他确认了“天眼”没有失效,很笃定未来会发生的情况。
那就是,所有用太学体来写礼部省试文章的举子,都会被欧阳修全部黜落,无一例外!
而欧阳修成为主考官这个消息,是绝大多数应试举子都不清楚的消息。
至于欧阳修秉承官家暗授之意,要在这次礼部省试里,以古文体彻底取代太学体,让太学不再处于科举取士里的主导地位,更是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的机密消息。
这就意味着,这次礼部省试还没开始考,陆北顾的对手,其实就已经少了一大半了。
因为很多人,为了求一个好名次,这些年来,哪怕不愿意,也要主动练习并使用太学体,如此方能得到出身太学的主考官的青睐。
而这些人在这次礼部省试里,注定会被淘汰。
“呵”
陆北顾放下笔,哈气并搓了搓有些僵硬的手,看着眼前的文章,自己很是满意。
随后,他把手里的纸张,投入了火盆之中。
陆北顾注视着火苗迅速地舔舐着纸上《邢赏忠厚之至论》这七字题目,大脑略微放空。
“有当世第一人教导,知晓版本文风,竞争对手默认减半,甚至我还记得一道考题。”
“如果在这么多有利条件加持下,还不能名列前茅,那就找阿姊借块豆腐撞死算了。”
是的,作为穿越者,陆北顾虽然不清楚嘉祐二年礼部省试的其他考题,但这篇因为苏轼现编“三杀三宥”典故而极为出名的《邢赏忠厚之至论》,他还是记得的。
而陆北顾不是迂腐之辈,如果具备有利条件反而弃之不用,这和宋襄公仁义失国有什么区别?
他干不出知晓题目当做不知晓而不进行针对准备这种蠢事,更不可能把《邢赏忠厚之至论》这个论题题目泄露出去。
这个秘密,唯有自己独享!
毕竟,陆北顾解释不了,他是从哪知道题目的。
而一旦让别人知道了,别人不可能明白“穿越者”是什么意思,但作为主考官的欧阳修定然百口莫辩,大家只会认为是主考官欧阳修通过某种方式把考题泄露给了陆北顾。
这就会让嘉祐二年礼部省试,成为震动整个大宋朝野的科举舞弊案。
为了自己的前程,为了历史暂时不被改变从而让“天眼”不失效,作为穿越者,陆北顾必须要严防死守这个秘密!
待整篇文章都被彻底烧为灰烬之后,陆北顾才打开锁着的房门,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免得因为长时间烧炭导致一氧化碳中毒。
从燕云纵贯河北刮过来的朔风依旧凛冽,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
他还没呼吸几口,就听得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随后,敲院门的声音响起。
“咚咚咚!”
“陆贤弟,是我,曾巩。”
陆北顾又回去确认了一眼刚才准备的文章确实已经彻底烧的无影无踪了,这才去开院门。
他打开门,只见曾巩裹着一件半旧的长袍,脸颊冻得微红。
“子固兄快请进,这大冷天的。”陆北顾说道。
曾巩摆摆手,没往里走,语速略快地说道:“不进去了,长话短说。介甫兄今早派人寻我,说是包府尊要见你一面,此刻便让我引你去开封府衙一趟.他此刻正在府衙处理公务,脱不开身,特意嘱我前来。”
“包府尊要见我?”
陆北顾心中一动,立刻想起了王安石前夜在清风楼暖阁内对吏治改革的热情,以及后来在虹桥的实践,再有就是自己那篇《论汉唐以来吏治得失》。
看来,王安石已将此事报与包拯了。
而王安石、曾巩、王陶这三人是二十年的好友,所以王安石委托曾巩来寻陆北顾,这件事情在陆北顾看来也非常合理。
“正是!”曾巩点头,脸上带着一丝郑重,“包府尊素来雷厉风行,既已有所动,召你相见也是情理之中。”
陆北顾不敢怠慢,立刻回屋取了件厚实的外氅,锁好门,随曾巩上了他来时雇的一辆青篷驴车。
国子监的车夫们已经放假过年了,故而这时候陆北顾本就无车可用。
车夫一声吆喝,驴车便碾着冻硬的土路,吱呀呀地向开封府衙方向行去。
车厢内铺着旧毡毯也不算避风,好在路途不远,故而两人也能暂且忍耐。
马车穿过龙津桥,沿着御街北行,越靠近府衙,路上的车马行人反倒越显出一种肃然有序的感觉。
而到了开封府衙门口,陆北顾更是见到了一番奇景。(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