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荀珏被罚,崔氏对外宣称他坏了家法。
可温禾得到的情报上说,实则是荀珏那点算计无疾而终。
又差点把崔氏扯了进去。
崔氏为了不被牵扯,才不得不割肉脱身,损失了一大笔钱财。
对清河崔氏这样的世家来说,失去些钱财或许不算什么,可颜面受损却是天大的事。
崔巍那小子的性格既自负又好面子,如今崔氏丢了的脸,崔巍定然会想办法争回来,而春闱接近,或许他真的会把注意打到这上面去。
温禾眼眸微微眯起,闪过一丝锐利,沉思许久后抬眸看向陈大海。
“即日起,加派人手盯着崔巍,不光要盯他的行踪,更要记清他和什么人接触,,另外,出入崔氏长安府邸的人,也都要密切监视,有任何异常立刻报给我。”
陈大海闻言,立刻挺直腰板,脸上满是自信:“请小郎君放心!如今咱们二队人手充足,光留守长安的就有一百多人,盯紧崔巍和崔府绰绰有余,就算您想知道崔巍睡过的女人穿的肚兜是什么花色,标下都能给您查得明明白白!”
“滚!”
温禾作势抬脚要踢,眼底却藏着笑意。
陈大海早有防备,笑着往旁边一躲,连忙拱手:“标下这就去安排,保证不耽误事!”
说罢,转身快步离开,脚步轻快得像踩了风。
等陈大海走后,张文啸才推门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担忧:“小郎君,那些人既然敢收买士子给您行卷,会不会也去给马员外郎递投卷?马员外郎刚任考功员外郎,性子又实诚,万一被人缠上,怕是不好应对。”
温禾闻言,忍不住对张文啸投去欣赏的目光。
张文啸虽常年在军中,却不缺细致心思,这一点倒是难得。
他笑着点头:“你说得对,那些人敢算计我,自然也不会放过马周,你立刻派一队人手去马周的住处,守在门口,若是有人去递投卷,直接赶走,别让他们扰了马周。”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马周问起,你就跟他说,这些人来者不善,居心叵测,递投卷是假,想打探科考消息、找机会舞弊才是真,另外再跟他提一句,这科举前行卷的规矩,也该趁着这次机会改一改了,不能再让这些歪门邪道坏了科考的公平。”
“喏!”
张文啸躬身领命,转身就要去安排,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问道:“小郎君,要不要多派些人手?万一那些人闹起来……”
“派十余人足矣。”
“喏”
张文啸应声离开后,审讯室里彻底安静下来。
温禾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从审问、安排监视,忙得连口气都没喘。
这糟心的班上的……太憋屈了。
温禾长长的打了一个哈欠。
困啊!
他起身走出牢房区域,往自己的公廨走去,刚进门就瘫坐在椅子上,随即又趴在桌案上,没多久就传出轻微的鼾声。
日头升至正中。
百骑司伙房飘来的饭菜香气顺着窗缝钻进来。
温禾趴在公廨的梨木桌案上睡得正沉。
“温县子,温县子?”
门外传来轻细的呼唤,伴着小心翼翼的叩门声,是百骑司伙房的小厮,手里还端着个食盒,里面温着一碗甜汤。
他见门没关严,轻轻推开门缝,探头往里看,见温禾趴在桌上,不敢大声嚷嚷,只能凑到近前,又唤了两声。
温禾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底还带着几分惺忪,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来人:“是你啊,什么事?”
小厮连忙躬身行礼,恭维的笑道:“回县子,苏中郎将和许参军在偏厅备了午膳,让小的来请您过去。知道您累,小的还从伙房给您温了碗银耳羹,先垫垫肚子?”
说着,就把食盒放在桌角,打开盖子,里面的银耳羹还冒着热气,飘着淡淡的桂花香。
温禾坐起身,伸了个懒腰。他端过银耳羹,喝了两口,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倦意消了大半:“知道了,这就过去。”
小厮见他应了,又躬身退下,还贴心地帮他把门虚掩上。
温禾把剩下的银耳羹喝完,理了理衣襟,才迈步往偏厅走。
刚到门口,就见许敬宗正站在廊下等他,手里拿着把折扇,轻轻扇着风。
“嘉颖,可算醒了!再不来,苏中郎将都要亲自来请了。”
许敬宗笑着上前,引着温禾往里走。
“今日伙房炖了羊肉,难得开了荤,你这身子骨该补补了。”他笑着拍了拍温禾的肩膀。
后者失笑,也就老许心疼自己了。
走进偏厅,苏定方已坐在主位旁,眉宇间藏着几分疲惫,见温禾进来,立刻起身颔首:“温县子来了,快坐。”
桌上已摆好,一碗羊肉和一碗博饦,以及几个芝麻饼。
这待遇在军中已经算是最好的了。
许敬宗忙着给温禾摆碗筷,苏定方则把羊肉往他面前推了推:“快尝尝,这羊肉炖了一个时辰,软烂得很。”
三人坐下动筷,没吃几口,苏定方便放下筷子,语气带着几分困惑:“温县子,有件事某想请教你。”
温禾早就猜到了。
苏定方和老许特意叫自己来吃饭。
老许还亲自在外面等自己,他们二人肯定有什么事情要找自己商量。
“中郎将请说。”温禾放下了筷子,笑着问道。
苏定方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说道。
“这段时间某按以前军中的训练法子,再结合你之前教的队列、格斗技巧练新兵,可总觉得练出来的人,和你当初带的那批百骑不一样,他们动作是标准,可少了点劲,遇到突发情况也不够灵活,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温禾夹菜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向苏定方。
他知道,如今的苏定方虽已是百骑中郎将,有领兵的底子,却还没经历后来的沙场磨砺,性子里带着几分愣劲,练兵时难免拘于成法,只知硬练,不懂变通。
“苏中郎将,练兵不能傻练。”
温禾放下筷子,语气轻松却带着条理。
“你把老法子和我教的技巧揉在一起,看似周全,却没让他们动起来。”
“以前军中的法子都是按照操练训练的,却少了点应变,当然了这套仿佛确实是适合寻常的军队,毕竟他们在战场杀敌,不需要任何花里胡哨的手段。”
“可我们是百骑。”最后这句话,温禾咬的格外的重。
他知道苏定方到现在还没有分辨百骑和寻常府兵的区别。
而之前温禾之所以不插手训练的事情。
也是不想和苏定方起冲突。
只有他自己看到不足了,才会认识到错误。
这个时候,自己在出面,便不会有什么不快。
当然了,这首先要建立在苏定方不是一个狂妄傲慢的人。
目前看来,老苏这个人还是不错的。
苏定方闻言,眉头皱得更紧,疑惑的问道。
“那该怎么让他们‘动’起来?可是要加练?”
温禾没直接回答,反而转头看向一旁正喝着汤的许敬宗,眼底带着几分笑意。
“训练不一定都是体力训练,也可以做点别的训练嘛。”
许敬宗愣了片刻,手里的汤勺停在半空,眼珠转了转,突然后知后觉地拍了下大腿,汤勺都差点掉在桌上。
“哎哟!嘉颖,某知道了!是不是和以前一样,让新兵去禁苑待几天?不是单纯的拉练,是让他们自己找水源、辨方向?”
苏定方眼睛瞬间亮了,猛地拍了下桌子:“对啊!某怎么没想到!光在训练场里画好线、定好规矩,他们就像按木偶线走的人,若是遇到突发情况,只怕还要等着上官的指令,如此以来便不能随机应变,要是让他们去禁苑里自己应对情况,既能练体力,又能练应变,还能磨磨性子,比傻练强多了!”
“苏中郎将明白就好。”
温禾笑着拿起筷子,夹了块羊肉。
苏定方闻言,眼睛一亮,猛地拍了下桌案,朗声大笑:“善!此法甚妙!”
温禾笑着点头,话锋一转,语气多了几分严肃:“另外啊,我瞧着最近百骑的训练还是有些松懈,特别是新人,一点紧张感都没有,正好距离春闱还有几天,得给他们提提神。”
他指尖轻轻敲着桌沿,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百骑毕竟不是寻常府兵,得有些折磨人的手段,让他们形成肌肉记忆,免得日后遇到刺客、夜袭这类特殊情况,手忙脚乱措手不及。”
苏定方听得连连点头,他刚到百骑没多久,还没见过温禾的训练手段,只觉得这话在理。
一旁的许敬宗却悄悄缩了缩脖子,端着汤碗的手顿了顿。
他可是亲身见识过温禾的“手段”,上次那批百骑被折腾得白天跑禁苑、晚上站暗哨,见到温禾就跟见了鬼似的。
长安城里“百骑小煞星”的诨号,指不定就是从百骑内部传出去的。
事情定得差不多,许敬宗放下汤碗,对着门外喊了声:“把长孙长史叫来!”
没一会儿,穿着青色官袍的长孙涣就快步走进来,他是百骑长史,专管营中杂事,训练所需的器械、粮草都得他来筹备。
“见过中郎将、参军,见过温县子。”
长孙涣躬身行礼,目光扫过桌上的碗筷,显然是知道几人在吃饭,却不知唤自己来是何意。
温禾放下筷子,指了指旁边的空椅:“坐,有件事要你准备。明日起,给新兵备些短途拉练的装备,另外……再去工部申领些火药。”
“还有火药?”
长孙涣猛地抬头,诧异得眨了眨眼,眼神里满是困惑。
“温县子,什么训练还需要用到火药?这东西可不是寻常器械,弄不好会出乱子的。”
“放心,就是听个响而已,不会让他们真用。”
温禾淡淡说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这事你让老黄去跟陛下申请,陛下准了之后,你带人去工部拿,记得多要些油纸包着,别受潮了。”
长孙涣愕然应下,刚要起身,温禾又叫住他,语气沉了几分:“还有,这件事你只带之前跟着我的老人去做,不准泄露一点风声,特别是别让新兵知道,不然就没意思了。”
长孙涣瞬间明白过来,温县子这是要搞突然袭击,连忙郑重点头。
“下官明白,定不泄露半分!”
说着,他又对着三人躬身行礼,脚步匆匆地退了出去,生怕晚一步就忘了叮嘱。
等长孙涣走后,温禾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对着苏定方和许敬宗拱了拱手:“那好,这事就先这么定了,明日凌晨行动,给新兵个措手不及,我就先回公廨补个觉,下午还得去立政殿跟陛下说春闱布防的事。”
苏定方连忙起身相送,许敬宗也跟着站起来,可温禾走到门口,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许敬宗:“老许啊,你有时间不?送我一程呗,正好有话跟你说。”
许敬宗闻言,狐疑地斜了一眼苏定方,又看向温禾,眼神里明晃晃写着“可是要避开苏中郎将”。
温禾对着他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许敬宗立刻会意,对着苏定方拱手道:“中郎将,失礼了,某送温县子一程,马上回来。”
说着,快步跟上温禾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偏厅,往温禾的公廨走去。
刚走出苏定方能听见的范围,许敬宗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嘉颖啊,你这么神神秘秘的,到底有什么事?还得特意避开苏中郎将。”
温禾停下脚步,靠在廊柱上,低声笑道:“老苏才来百骑,跟那些新兵没什么两样,都没经历过这种突袭训练,我刚才说明日凌晨行动,是故意骗他的,真正的行动时间改到今晚亥时三刻,你回头提醒张文啸他们,到时候千万别离老苏的住处太近。”
他顿了顿,眼底满是促狭:“老苏的武力值,百骑里没一个能打过他,真要是惊了他,他以为有刺客,提着刀冲出来,咱们这些人加起来,怕是都拦不住,还得是他没穿甲、没骑马的情况。”
许敬宗听得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拍了拍温禾的肩膀:“你啊你,胆子也太大了,就不怕苏中郎将知道了跟你急?”
话虽这么说,他眼底却满是期待。
想想苏定方被火药声惊醒,提着刀四处找人的模样,倒也挺有趣。
温禾笑着摇头:“放心,老苏不是小气的人。”
温禾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他有把握,到时候苏定方即便恼怒,也不会当场发飙。
与许敬宗在百骑司廊下告别后,温禾便沿着皇城根往府里走。
刚出皇城朱雀门,就见街角停着一辆马车。
齐三带着五个玄甲卫正候在一旁,见温禾过来,齐三连忙上前牵住缰绳,躬身道:“小郎君,车备好了,这就回府?”
温禾点了点头,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回吧,下午没别的事了,正好歇会儿。”
说着便弯腰上了马车,玄甲卫们则分列马车两侧,护送着往高阳府的方向走。
马车行驶得平稳,温禾靠在软榻上,闭着眼琢磨着晚上怎么训练百骑新兵的事,没一会儿就晃到了高阳县府门口。
可马车刚停下,就听见“咚”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是齐三的怒喝:“哪来的臭乞丐!敢冲撞高阳县子的车驾,活腻歪了?”
车厢内的温禾皱了皱眉,他家门口向来清净,怎么会有乞丐冲撞车驾?
他掀开车帘,探头往外看。
只见一个破衣烂衫的人正趴在马车前,身上的衣服满是补丁,头发乱糟糟地粘在脸上,连五官都看不清,只露出一双沾满泥污的手,正死死抓着马车的车轮。
“还不快滚开!”
齐三上前一步,就要去拽那乞丐,可刚伸手,就听见那乞丐发出一阵呜咽的哭泣声。
温禾的目光顿了顿,总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就在这时,那乞丐似乎察觉到了车帘后的目光,猛地抬起头,脸上的泥污被泪水冲开两道痕迹,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温禾,突然嚎啕一声:“先生!”
“先生?”
温禾愕然,眉头瞬间蹙起。
他什么时候认识这样一个乞丐了?
莫不是那些人又设了什么局?
旁边的玄甲卫立刻警惕起来,手按在腰间的横刀上,就要上前将那乞丐拿下。
可那乞丐却挣扎着往前爬了两步,嘶声喊道:“先生!学生是义府啊!李义府!”
“李义府?”
温禾猛地从马车上跳下来,快步走到那乞丐面前,心脏都跟着跳快了几分。
他蹲下身,伸手拨开那乞丐脸上的乱发,仔细一看,虽然脸上满是泥污,瘦得颧骨都凸了出来,可眉眼间的轮廓,分明就是李义府啊!
他不是去游学了吗?
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真的是你?”
温禾大吃一惊,声音都有些发颤。
“义府,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身后的玄甲卫见温禾认识这人,也放松了警惕,齐齐收回了按刀的手。
齐三则站在一旁,满脸困惑。
他到高阳县府当差的时候,李义府已经出发去游学了,两人从未见过面。
所以此刻实在想不通,这看起来像乞丐的人,怎么会叫自家小郎君的学生。
李义府见温禾认出了自己,积压多日的委屈瞬间爆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伸出满是冻疮的手,一把抱住温禾的腿。
“先生啊!学生苦啊!学生这一路,快熬不下去了!”
“要不是想着见到先生您,学生都想了断自己了。”
温禾被他抱得一僵,连忙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语气柔和地安抚:“好好好,不哭不哭,先生在呢,咱们回家了,有什么委屈,回府慢慢说。”
他一边说,一边对府里喊道:“阿冬!快出来,把义府扶进去!”
府里的阿冬听到喊声,连忙带着两个仆役跑出来,一见门口的场景,也吓了一跳。
这浑身是泥的乞丐,竟然是李义府?
可他也不敢多问,连忙和仆役一起,小心翼翼地扶起李义府,往高阳县府里走。
刚进府门,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泰、李恪、李佑三个小家伙,还有温禾的妹妹温柔,正围着回廊跑过来。
“这……这是谁啊?”
李泰瞪大了眼睛,指着李义府,半天没反应过来。
等李义府抬头,他们顿时大吃一惊。
怎么才几个月不见,李义府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李佑凑上前,皱着鼻子闻了闻,又赶紧后退一步,唏嘘道。
“这模样也太惨了吧,衣服破得都露肉了,脸上还全是泥,跟从泥坑里爬出来的一样。”
李恪则挑了挑眉,没说话,可眼神里满是怜悯。
看李义府这模样,定是受了不少罪。
温柔站在最后,拉了拉温禾的衣袖,小声说道:“阿兄,他好可怜啊,发生什么事了?”
温禾无奈地笑了笑,摸了摸温柔的头:“我也不知道啊,一会问问,不过还是先让他洗个澡吧。”
李义府突然抬起头,肚子还“咕噜”叫了一声,他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可怜巴巴地看着温禾。
“先生,学生饿……学生已经三天没吃过饭了。”
温禾闻言,心里一酸。
李义府家境本不错,哪里过过什么苦日子。
何况这次去游学带的钱粮也带了不少,怎么就成了这模样了。
他连忙对阿冬说:“快,去厨房端些热乎的饭菜来,要多备些主食,让义府先垫垫肚子。”
阿冬应声而去,温禾则让仆役先扶李义府去客房洗澡,自己则带着三小只和温柔回了正厅。
刚坐下,李泰就忍不住问道:“先生,李义府是不是被人劫道了啊?不然怎么会这么惨?”
温禾愣了愣,摇了摇头:“具体的情况,等他洗完澡、吃完饭再说吧,你们三个,今天的作业写完了吗?没写完的话,赶紧回书房写作业去,别在这围着了。”
“啊?又要写作业啊?”
李泰垮了脸,不满地撇了撇嘴。
李佑也跟着皱起眉头,显然不想去写。
只有李恪应了声“知道了”,转身往书房走,走之前还拉了拉李泰和李佑的衣袖,示意他们别惹温禾生气。
没一会儿,阿冬就端着饭菜过来了,有热气腾腾的博托、炖得酥烂的羊肉,还有一碟清炒时蔬,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刚摆好,就见李义府穿着换好了衣服走了进来,脸上的泥污洗干净了,虽然黑了不少,却也精神了些。
他一见到桌子上的饭菜,眼睛都亮了,也顾不上客气,拿起筷子就往嘴里扒博托,一口接一口,嘴里塞得满满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温柔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小声对温禾说:“阿兄,他吃得好快啊,会不会噎到啊?”
温禾笑着给李义府递了碗汤:“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不够还有。”
李义府接过汤,咕咚咕咚喝了半碗,才缓过劲来,又接着吃。
就这样,他一口气吃了五碗博托,还把盘子里的羊肉都吃了个精光,才放下筷子,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温禾见他吃饱了,才开口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提这事,李义府的眼睛瞬间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哽咽着说道:“先生,学生出发去雍州游学,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走到半路,突然遇到了一群劫匪,他们不仅把学生身上的钱粮都抢光了,连过所都给撕了……”
他抹了把眼泪,继续说道:“过所没了,学生连住客栈都不行,只能一路往回走,路上想找点活干换口饭吃,可人家见学生长的瘦弱,不让学生干活,后来实在没办法,只能去要饭,可那些恶人不仅不给学生一口吃的,还打骂学生……”
说到这里,李义府的声音都在发抖:“学生想去县衙讨公道,可门口的差役说要入门费,学生身无分文,拿不出钱,他们就直接把学生打了出来,还说学生是个臭乞丐,不配见县令……学生没办法,只能一路要饭回长安,这一路上,饿了就吃剩菜剩饭,冷了就缩在破庙里,好几次都差点冻僵了……”
温柔坐在一旁,听得眼睛都红了,忍不住递了块帕子给李义府:“你受苦了。”
“先生。”
李义府又痛哭了起来。
温禾也怪自己。
怎么就把他给忘了呢。
温禾拍了拍李义府的肩膀,语气柔和却带着坚定:“义府,别难过了,你已经回家了先生绝不会让你白受这些苦,你先在家里好好歇几天,养养身体,等恢复好了,先生去找陛下为你做主。”
不过李义府经历这番,对他而言也不算是坏事。
磨砺一下他的心性,顺便还能去和李世民要份功劳,讨个官职什么的。
李义府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温禾,重重地点了点头:“谢谢先生。”
温禾笑了笑,起身对阿冬说:“一会去请孙道长来,让他看看义府身上的冻疮和伤口。”
阿冬应声而去,温禾又叮嘱了李义府几句,让他好好休息。
没多久孙思邈便来了,看了看李义府身上的伤势后,给他开了一些温补的药。
喝下药后,温禾便让人带李义府去休息了。
“他身体和有什么损伤?”温禾还是有些担心的问道。
孙思邈摇了摇头,说道:“就是饿的太久了,没什么问题。”
闻言,温禾长长的松了口气。
李义府受了这么久的苦,总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
就连吃晚饭的时候,他都没有起。
温禾便也没有让人叫他,而是嘱咐周福,让他派人盯着点。
“等他起来了,给他做点温补的东西。”
“是。”周福应了一声,随后便交代了下去。
傍晚时分,温禾趁着宫门未落钥,进了皇城。
他没去百骑司,反而径直往立政殿走。
晚上的演习虽已和许敬宗、张文啸敲定,可毕竟要用到火药,还得跟李世民打声招呼,免得闹出误会。
立政殿内,李世民正对着奏疏皱眉,见温禾进来,放下笔,语气带着几分调侃:“你这竖子,刚回家歇着,怎么又跑来了?莫不是春闱的事又出了岔子?”
温禾躬身行礼,笑着说道:“陛下,春闱的事都安排妥了,臣是来跟您说另一件,今晚亥时三刻,百骑要搞一场夜间突袭演习,想借点火药用用,听听响,给新兵提提神。”
“演习?还用火药?”
李世民挑眉。
“你竖子又想胡闹?百骑司在皇城边上,万一火药声惊了宫中人,或是让人误以为有刺客,只怕整个长安都要乱了。”
“陛下放心!”
温禾连忙保证。
“臣都安排好了,火药只放少量,就在百骑驻外附近的空地上,离皇城还有段距离,不会惊到宫中。”
李世民还是不太放心,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你这演习,靠谱吗?别到时候搞砸了,还得朕给你收拾烂摊子。”
温禾眼珠一转,凑上前道:“陛下要是不放心,不如跟臣一起去看看?正好也检验检验百骑的应急能力,看看您亲手建的百骑,是不是真能应对突发情况。”
李世民闻言,眼底瞬间闪过一丝兴致,可还是故意板起脸,故作矜持地说道:“朕乃一国之君,岂能跟你去凑这种热闹?传出去,成何体统?”
温禾见他口是心非,心里暗笑,却也不敢拆穿,只好故作失落地说道:“那好吧,臣知道了,定不让演习出岔子,回头再跟陛下禀报结果。”
说着,便躬身退了出去。
不过,当温禾回到百骑司时,就见一个穿着黑色长袍、戴着帷帽的人站在张文啸身边。
张文啸见温禾过来,连忙递了个眼神。
温禾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对着帷帽后的人躬身:“陛下,您怎么来了?”
李世民压低声音,透过帷帽的纱帘瞪了他一眼:“朕是担心你搞砸了,过来看看,别声张。”
温禾笑着应下,转头对张文啸说:“按原计划来,让老百骑先在驻外外头集结,新人都在住处歇着,别让他们察觉异常。”
张文啸领命而去,温禾则陪着李世民站在暗处,看着百骑司内的动静。
夕阳渐渐落下,天色暗了下来,百骑的驻外内亮起了灯笼,一切如常。
新兵们三三两两地聚在院子里聊天,老百骑则借口“巡夜”,悄悄往驻外外头走。
等到亥时二刻,驻外外头的空地上,已经集结了三十多个老百骑。
他们手里拿着涂了黑墨的棍棒,脸上满是兴奋的笑容,互相递着眼色,低声议论着。“嘿嘿,终于轮到咱们了!上次被温县子折腾得半夜站哨,这次可得让那些新人好好尝尝滋味!”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老百骑搓着手,眼里满是幸灾乐祸。
旁边的人也跟着笑:“可不是嘛!上次禁苑拉练,我腿都跑软了,这次让他们也体验体验,什么叫‘突然袭击’!你看他们现在悠哉的,等会儿火药一响,保准吓得魂都没了!”
“还有苏中郎将,这次也没告诉他演习时间提前了,等会儿他要是冲出来,看到是咱们,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那某劝你还是离他远一些,免得到时候还要在床上躺几日。”
众人闻言,都压着声音笑了起来。
老百骑们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兴奋,手里的棍棒都忍不住挥了挥。
站在暗处的李世民听着,忍不住对温禾低声道:“你这百骑,倒是挺有活力,就是……怎么看着有点幸灾乐祸?”
温禾笑着解释:“陛下,上次臣给他们搞训练,确实严厉了些,他们这是想找机会‘报复’一下新人,也算是增进感情。”
李世民无奈地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就见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许敬宗和长孙涣匆匆赶来,长孙涣身后还跟着两个仆役,抬着一个木箱子,箱子上盖着黑布。
“温县子,你要的火药带来了!”
许敬宗一边喘气,一边说道。
“工部那边多亏了黄中官去说,才肯把火药给咱们,还特意嘱咐,只许用少量,千万别出乱子。”
温禾走上前,拍了拍长孙涣的肩膀,笑着说:“长孙长史,你算是躲过一劫了,这次演习没让你参与,不然你这身子骨,怕是扛不住他们的棍棒。”
长孙涣一头雾水,挠了挠头:“温县子,什么演习?下官怎么听不懂?您让下官准备火药,到底是要做什么?”
温禾没解释,只是对着身后的老百骑招手:“来几个人,把火药搬到那边的空地上,按之前说的,分成三小包,每包之间隔五步,离新人的住处不到三十步就行,别太近,免得伤到人。”
几个老百骑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箱,里面是用油纸包好的火药,还有火折子。
他们抬着火药,快步走到指定位置,熟练地布置好,然后退了回来。
温禾看了眼天色,亥时三刻快到了,他对着张文啸点了点头:“点火。”
张文啸拿起一个火折子,吹亮后,快步跑到火药旁,依次点燃了三个火药包的引线。
引线“滋滋”地冒着火花。
没一会儿,就听到“轰!轰!轰!”三声巨响,虽然不算特别大,却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震得地面都微微发颤。
火药爆炸的瞬间。
温禾身边的老百骑和赵勤带来的禁军立刻举起棍棒,呐喊着冲了出去:“有刺客!抓刺客!”
数百人浩浩荡荡地冲入住外,手里的棍棒“呼呼”地挥着,却故意避开了要害,只往新人的身上、腿上打去,嘴里还大喊着:“快起来!有刺客!别睡了!”
驻外内顿时乱成一团。
新人大多刚睡下,被火药声和呐喊声惊醒,吓得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有的连衣服都没穿好,就慌慌张张地往外跑,却被老百骑的棍棒拦住,只能一边躲闪,一边慌乱地找武器。
就在这时,一声爆喝传来:“有贼人!”
只见苏定方穿着一身里衣,手里握着横刀,从自己的住处冲了出来。
他住在驻外的另一侧,离新人的住处有点远,刚才的火药声和呐喊声让他瞬间警觉,以为真的有刺客闯入,立刻抄起横刀,准备迎战。
可他冲出来后,却发现没人冲他这边来,只有不远处传来新人的惨叫声和老百骑的呐喊声。
苏定方顿时神色一变,以为新人遇到了危险,握着横刀就要往那边冲。
“苏中郎将,等一下!”
温禾连忙上前,拦住了他。
苏定方怒气腾腾地转过身,但他看到温禾的时候,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走了过去,瞪着温禾,语气带着几分质问:“温县子!你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明日凌晨行动吗?怎么突然提前了?!”
温禾连忙躬身赔罪:“苏中郎将息怒,下官是觉得,中郎将您也是百骑的一员,自然要加入演习之中,不能例外,若是只练新人,不练您,那这演习就不完整了。”
苏定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的怒气却没有消散。
合着温禾是把他当做新兵来练了!
难怪他这边出了听到动静,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苏定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就穿着一件里衣。
这模样若是被外人看到,他岂不是成笑话了。
他冲着温禾指了指自己的穿着。
他不禁有些无奈,小声的对温禾说道:“今夜之事可否不要外传,特别是不要让陛下知晓,否则某这脸可就丢光了,日后如何再被陛下重用啊。”
堂堂一个武将,却如此惊慌失措。
遇到夜袭,竟然如此匆忙。
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他定然没了脸面了。
温禾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中郎将,其实我原本肯定是不会告诉陛下的,但是吧……这绝对不怪我。”
“咳咳。”
站在温禾身旁的李世民忽然轻咳了两声。
苏定方闻言,皱着眉头转过去,当他看到李世民那张熟悉的面孔时,顿时傻眼了。(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