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钱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道:“不是给他们真东西。”
“待你回去之后,立马着手,仿着你真账本的格式和笔迹,重新做一套账目出来。”
“里面的交易时间,货物种类都照旧,但在几个关键的数字上......”
“比如每次交易的总价,单价,数量,都动点手脚。”
“要做得巧妙些,要让他们乍一看瞧不出大毛病,但仔细核对我们商会内部的存底和真实的市价,就能发现明显对不上的破绽。”
“懂了么?”
王海也是做了多年生意的人,一点就透,眼睛渐渐亮了起来:“钱爷您的意思是…将计就计?”
“给他们一份假的,等他们拿来发难的时候,我们再拿出真账本反将一军?”
“正是这个理!”老钱赞赏地点点头,“这份假账本,就是你王海被迫交给他们的投名状。”
“你交了账本,拿了他们的银子,暂且稳住他们。”
“如此,他们便也不会再为难你。”
“剩下的,交给我们来料理。”
“我会派得力的人手暗中盯着,确保你和家小的周全。”
“若我们计成,说明郑家已败,届时你自可选择站出来指认,也可选择默不作声,自保都行,总之不论你那时作何选择,商会都会护你周全!”
得到了两全之策,还有牧云商会的保证,王海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脸上重新焕发出神采:“我懂了!钱爷,您放心,这事儿我一定给您办得妥妥帖帖的!”
“绝不出半点纰漏!”
“好!”老钱拍了拍他的肩膀,“事成之后,牧云商会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往后你的货,我们优先收购,价格再给你往上提一成!”
打发走千恩万谢,重燃希望的王海,老钱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变得凝重如水。
他立刻回到后院书房,铺纸研墨,将此事原原本本写下,并附上自己的“将计就计”之策,用鹞鹰紧急送往长安。
数日后,长安龙首原山庄。
赵牧看完老钱的密信,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他提笔回信,只有寥寥数语:“计划甚好,依计而行。”
“但首要确保王海及其家小周全。”
“假账破绽需精心设计,务求一击致命。”
“此事机密,仅限于你王海及绝对心腹知悉。”
信送走后,赵牧沉吟片刻,对侍立一旁的阿依娜道:“告诉夜枭,登州那边已经动起来了。”
“让他手下得力的人,在王海与郑家交接假账本时,务必盯紧,最好能拿到他们交易,以及郑家之人威逼利诱的确凿证据,人证物证,一样都不能少。”
事情进展得出乎意料的顺利。
在王海“忐忑不安”地交出那份精心准备的假账本,并“勉为其难”地收下郑家管事的银票后,夜枭派去的人成功确认了郑家管事的身份,并暗中跟踪,摸到了他们在登州城内的一处隐秘联络点。
然而,就在夜枭的手下严密监视,准备进一步收集更多证据时,一个意外的发现让潜伏在暗处的哨探绷紧了神经.......
另一伙人大约三四个,身手矫健,行动间透着一股子诡秘,似乎也在暗中监视着那个郑家管事!
这伙人衣着普通,混迹于市井之中毫不起眼,但行动间透出的那股子气息绝非寻常市井之徒,更像是经过严苛训练的探子或是经验老到的江湖客。
消息连夜传回长安。
夜枭立刻禀报了赵牧。
“还有一伙人?”赵牧闻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警惕,“能看出是什么路数吗?”
“是官府的人?”
“还是…”
夜枭摇头:“我们的人离得远,看不真切。”
“但肯定不是登州府衙或者市舶司的人,行事风格不像。”
“也不像郑家自己养的人。”
赵牧站起身,在书房内踱了几步:“郑元寿在长安树敌不少,想抓他把柄的人多了去了。”
“也可能是…萨阿德垮台后,留下的残党想要报复?”
“或者…是别的对我们东海感兴趣的势力?”
“看来,这潭水比我们想的还要浑啊。”赵牧停下脚步,对夜枭吩咐道:“小小,立刻鹞鹰传信,让咱的人撤远点监视即可,万不可介入,更不要打草惊蛇,先弄清楚这伙人的目的和来历再说。”
.......
东宫。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滞,比往日沉重了数分。
太子李承乾坐于书案之后,手中捏着一份刚由内侍省转来的文书,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使得纸张边缘起了细密的皱褶。
文书来自监察御史台,例行公事般的问询,要求东宫“报备近三年来赏赐宫外人员之物品清单及约估价值,以明规制,杜渐防微”。
若在寻常时日,这或许只是一道不起眼的程序。
然而此刻,李承乾脑海中骤然响起云袖前几日那看似无心的话语......“最近似乎有人格外关心东宫赏赐开销”。
太子的心猛地向下一沉,这轻飘飘的一页纸,此刻在他手中重若千钧。
“来人。”李承乾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未能完全掩饰的干涩。
一名东宫属官应声而入,垂手侍立。
“去,将库房近三年所有赏赐宫外的记录,仔细核对,整理成册,务求清晰无误,明日便送至御史台。”李承乾努力让声线平稳如常,“记住,一丝一毫,皆不可错漏。”
“是,殿下。”属官领命,又小心翼翼地探问,“殿下,是否需要……对其中一些贵重赏赐的由来或用途,稍作注解说明?”
李承乾摆了摆手,眉宇间一丝烦躁掠过,又迅速被他压下:“不必!”
“据实报备即可。孤行事光明磊落,何须多此一举?”
顿了顿,他又语气稍缓道,“记住,务必仔细,莫要予人口实。”
“臣明白。”属官深深躬身,退了下去。
书房门被轻轻合上,李承乾独自靠在宽大的书椅上,望着窗外庭院中初绽的点点春色,心中却无半分暖意,只余一片冰凉。
太子信手拿起另一份待批阅的奏章,是关于漕运损耗的。
目光扫过字里行间,他的眉头再次紧紧锁住。
奏章中,有几处措辞颇为微妙,将部分漕粮损耗的原因,隐约归结于“新式海船调度频繁,与漕船争道,致河道拥塞,延误时机”,字里行间。
那矛头似有若无,总是指向了正在试行,并由牧云商会协助管理的漕粮海运。(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