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当空,阴阳客栈的瓦片上泛着铁锈般的暗红色光泽。林凡蜷缩在通铺房的角落,手指不停摩挲着袖中那把冰凉的鱼钥。
寅时的更鼓早已敲过,整座客栈陷入死寂,连虫鸣都听不见半分。
“现在不去,更待何时?
“林凡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从包袱里摸出半截蜡烛。这蜡烛是他在青峰镇买的,原本打算夜间读书用,没想到会用来做这等勾当。烛芯点燃的瞬间,火苗突然蹿高了三寸,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巨影,吓得他差点脱手。推开房门的吱呀声在静夜中格外刺耳。走廊里漆黑一片,两侧的白纸灯笼不知何时全都熄灭了。林凡举着蜡烛,昏黄的光圈只能照亮身前两步的距离。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但定睛看去时,又只剩下摇曳的阴影。账房就在走廊尽头右侧。白天虚掩的门此刻紧闭着,门缝里却透出诡异的绿光。林凡的手悬在半空,距离门板不过一寸,却像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他想起昨晚醉汉干瘪的尸皮,胃部一阵痉挛。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指节叩在门板上的声响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等了三息没有回应,林凡试着推了推门——纹丝不动。正当他考虑放弃时,袖中的鱼钥突然震动起来,发出细微的蜂鸣声。鬼使神差地,他将钥匙插入锁孔。
“咔嗒。
“锁舌弹开的声响在寂静中如同惊雷。门轴转动时发出垂死之人**般的声响,一股混杂着霉味与檀香的冷风扑面而来,烛火剧烈摇晃,险些熄灭。账房比想象中宽敞。四壁书架直抵房梁,摆满线装古籍。中央的黄花梨书案上,那本猩红封皮的《往生簿》静静躺着,在满室绿光中显得格外扎眼。光源来自书案旁的青铜灯盏,里面燃烧着幽绿的火焰,却没有灯油。林凡咽了口唾沫,反手将门虚掩。他的布鞋踩在地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仿佛踩在什么活物身上。当他的影子投在《往生簿》封面上时,书页突然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翻页声。
“有怪莫怪...
“林凡哆嗦着伸出手,指尖刚触到封面,一阵刺骨寒意便顺着手指窜上手臂。书皮触感怪异,既不像皮革也不像纸张,倒像是...人皮。这个念头让他差点缩回手,但求生的欲望最终压过了恐惧。《往生簿》在他手中自动翻到中间某页。朱砂写就的字迹在绿光下泛着血色的光泽,有些墨迹尚未干透,顺着纸纹缓缓晕开。林凡眯起眼睛辨认那些狂草:“往生财录·甲子部。处元墓,青峰山北三里,老槐为记。掘地九尺见青砖,左三右四叩之,可得其门...
“字迹到这里突然变得模糊,像是被水浸过。林凡下意识用手指去抹,指腹却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一滴血珠从他指尖渗出,落在纸页上,竟被迅速吸收。原本模糊的字迹重新显现,继续写道:“棺中金银皆活物,取之者需以血饲。得财者寿折半,七日不归,魂入簿中。
“林凡的后颈汗毛倒竖。他猛地合上书册,却在最后一瞥间看到页脚浮现出一行新字——
“林凡,戊寅年九月十五应劫
“。墨迹鲜红欲滴,分明是刚刚写就的。
“这不可能...
“他颤抖着重新翻开,那行字却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一阵穿堂风突然掠过,烛火
“噗
“地熄灭。黑暗中,青铜灯盏的绿焰暴涨,将整个房间映得如同鬼域。书架上的古籍无风自动,哗啦啦的翻页声里夹杂着细微的啜泣。林凡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呼吸在空气中凝成了白雾——账房的温度正在急剧下降。
“有人吗?
“他壮着胆子问道,声音却细如蚊蚋。回答他的是一串湿哒哒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墙角浮现出半透明的人形轮廓,一个、两个...转眼间挤满了整个房间。它们没有五官,但林凡能感觉到所有
“视线
“都聚焦在自己手中的《往生簿》上。最靠近的一个影子突然伸出手——如果那团模糊的雾气能算作手的话——指向书页。在它指尖接触纸面的瞬间,朱砂字迹熔化成真正的血液,在纸上勾勒出一幅栩栩如生的墓穴剖面图。林凡瞪大眼睛,看着图画中的棺椁自动打开,露出里面堆积如山的金元宝。更骇人的是,那些元宝在蠕动。它们像盛夏粪坑里的蛆虫般相互推挤,表面浮现出模糊的五官,张着不成比例的嘴相互啃咬。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直接钻入脑海,林凡捂住耳朵,却挡不住那声音在颅腔内回荡。
“想要吗?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腐臭的气息喷在耳廓上,
“足够你三辈子锦衣玉食...
“林凡的视线无法从那些蠕动的金元宝上移开。恍惚间,他看见自己穿着簇新的锦袍走进考场,看见母亲不再佝偻的背,看见债主们谄媚的笑脸...饥饿与寒冷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真实,而道德伦理却像晨雾般稀薄。
“我只取少许...
“他喃喃自语,
“待金榜题名,定当十倍奉还...
“影子们发出无声的嘲笑。书页上的金元宝突然全部转向
“看
“着他,那些扭曲的嘴同时张开:“血——
“林凡惊叫一声,猛地合上书册。就在这时,袖中的鱼钥突然变得滚烫,灼热感穿透布料烙在手腕上。他痛得倒抽冷气,却见钥匙上的鱼形雕刻双眼亮起幽蓝的光芒。影子们如遭雷击,瞬间退散到三尺之外。借着这喘息之机,林凡强忍手腕灼痛,用颤抖的手指匆匆抄录下处元墓的位置和开启方法。当他写下最后一个字时,鱼钥的光芒突然熄灭,影子们又蠢蠢欲动地围拢过来。
“砰!
“账房的门突然被撞开。林凡惊恐回头,却见门口空无一人——只有一阵阴风卷着枯叶打着旋。但这足以让他魂飞魄散。他抓起抄录的纸条塞进怀中,将《往生簿》胡乱塞回书案,踉跄着冲向门口。走廊比来时更加黑暗。林凡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背后传来书页剧烈翻动的哗啦声。有什么东西擦着他的后颈掠过,带起一片鸡皮疙瘩。就在他即将冲到通铺房门口时,前方突然亮起一盏白灯笼。老板娘提着灯笼站在走廊中央,惨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的嘴唇在绿光中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声音却异常轻柔:“客官,子时后不要出房门。
“林凡的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他死死按住袖中的鱼钥,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起夜迷了路...
“老板娘的目光落在他颤抖的手上。有那么一瞬间,林凡确信她看到了钥匙——她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但最终,她只是侧身让开一条路:“天亮前别让我再看到你。
“回到通铺房,林凡瘫坐在床沿,冷汗浸透了里衣。窗外,血月被乌云遮蔽,客栈重新陷入黑暗。他摸索着点燃蜡烛,展开那张抄录的纸条,却发现背面不知何时多出一行血字:“寅时三刻,槐下候君。
“字迹与《往生簿》如出一辙。林凡将纸条凑近烛火,火舌舔舐的瞬间,血字突然重新排列,变成一幅精细的地图——青峰山北的详细路线,终点是一棵歪脖子老槐树。树根处画着个骷髅标记,旁边注着
“子时取,午时葬
“六个小字。烛光忽明忽暗,林凡盯着地图出神。手腕上的灼伤隐隐作痛,形成一道清晰的鱼形疤痕。他想起《往生簿》上那行消失的字——
“林凡,戊寅年九月十五应劫
“。明天就是九月十五。
“这是命中注定...
“他喃喃自语,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瞳孔在黑暗中泛着淡淡的绿色,与账房那盏鬼火如出一辙。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阴阳客栈的瓦片上,夜露凝结成血珠般的液体,顺着檐角滴落。大堂里,老板娘跪坐在神龛前,对着一个没有五官的木质神像低声诵念:“又收一个。
“神像的掌心,缓缓浮现出林凡的名字。(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