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节 季杏入府

    季英芝惦记着季富一早要回去,便早早就起来,候在家里伙计们住的屋外。季富一开门,便看见跺着脚,小脸被冻得通红,双手在嘴边不停哈着气的季英芝,喊道,“四少爷,这么冷的天,您待在这干嘛?”

    季英芝眼圈一红,伸手拽着季富的胳膊,一脸歉意,“福伯,对不起,我没能帮到你!”说完,眼泪已经在眼圈里,打起了转转,然后落了下来。

    季富看见心里一暖,伸出粗糙的大手,为季英芝抹去脸颊上的泪,大声在他耳边言道,“四少爷,这不是您的错!杏儿能到这里,日子一定会比在家好得多!”

    季英芝伸手抓住季富的手,“福伯,我已经和母亲说好了,让杏儿到我屋里来侍候我,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她,不让她遭罪。”

    季富听了却是连忙摇头,“四少爷,我先替杏儿谢谢你!但是使唤丫头,就是使唤丫头,这样可使不得的。她该干什么,就让她干什么,府里是不养闲人的。我这就回了,安排好家里,就带着杏儿过来。您也回屋去吧,外面冷。”

    季英芝还是把季富送到大门外,季富往前走去,季英芝突然追了上去,从怀里摸出两条扎头的红绳,“福伯,这是那天镇上我买给杏儿和朵儿的,后来给忘了,您把它带给她们吧!”

    季富握住还带着季英芝体温的红绳,眼睛有些模糊,是啊,女儿已经要了好几年的红头绳了,不是自己忘了,就是钱不凑手,伸手抹了一下眼角,拍了拍季英芝的肩膀,转身走了。不管怎么说,杏儿也算是遇到一个好主人。

    季英芝刚走进院,枣花就跑了过来,喊道,“少爷,您这一大早跑哪里去了?太太已经在屋里等你好一会了。”枣花急急的喊道。

    季英芝心情正因季富家的事,有些难受,瞪了枣花一眼,什么也没说,往内院走去。

    枣花一脸不明就里,不知道自己这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小爷?跟在季英芝身后,小心翼翼的,快步往内院走。

    季刘氏刚烧上一袋烟,就看到儿子一脸不快的走了进来,以为这是又受了他哪个兄长的气了,立刻大声问道,“这一大早的,是又在哪里受了气?告诉娘,娘这就替你去出气!”

    季英芝见到她母亲,嘴巴一瘪,眼里的泪水突然又开始哗哗往下落。季刘氏把手里的烟袋连忙放在桌子上,起身走了过去,把儿子搂进怀里,手拍着他的后背,大声问道,“快说,到底是哪个不要开眼的欺负了娘的四儿?告诉娘,娘这就带你去出气!”说着话,季刘氏松开季英芝,作势挽起袖子。

    季英芝感激的伸手抱住了季刘氏的腰,把脸埋在她的怀里,“娘,真要让杏儿到咱们家做使唤丫头吗?这样真的好吗?”说完抬起一双泪眼看向自己母亲。

    季刘氏听自己儿子,原来是因为这件事伤心,心落地,自打儿子耳朵失聪后,她和自己这个小儿子的感情越发亲近起来。季刘氏伸手摸着儿子的小脸颊,高声言道,“我的傻儿子,他们家那个光景,你也是看到的,这到我们家来,虽说是侍候人,但也是好过他们家百倍。更何况,咱们家不缺使唤丫头,她能来,也是娘,看着你和季富一家人的情份上,才这么做的。所以你就放宽心吧!”

    季英芝点了点头,觉得自己母亲的话也是没有错。

    早饭后,季英芝跟着母亲坐上马车进了城。

    季英芝走进镖局,立时便喜欢上了镖局里的热血气氛,不押镖的镖师们,在院子里喊声震天吼着正练着功。

    年方三十出头,一脸络腮胡子,身材壮实的黑脸大汉,总镖头刘黑子,看见季家母子进来,立刻上前笑迎,“这么早啊季太太?”

    季刘氏也是大家出生,家里还是满族正白旗下的一支,满族女子自小教育就和中原人士不一样的,待人接物落落大方,立刻笑脸相接,“刘总镖头,这不是比我们更早吗?”说完对跟在自己身边,正四处观望的儿子喊道,“英芝,这位就是你的师父,刘师傅!还不上前行礼。”

    刘黑子早就看见,一进来就管不住自己眼睛的季英芝,上下看过后,只觉得这孩子是个练武奇才,要不是耳朵被季学道打坏,说不定就会成为一代武师。

    季英芝跟着父亲练了这么多年的武,懂得一些规矩,听自己母亲一说,连忙上前,双膝跪倒在地,“请师父受弟子季英芝一拜!”说完,给刘黑子硬生生的,磕了三个响头。让一边的季刘氏,心痛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觉得自己这个小儿子,也真是太实在了。

    季英芝结结实实的三个响头之后,却是让刘黑子心里对他更加满意起来,上前扶起季英芝,还为他拍打了一下膝盖上的土。这一幕让一边练功的镖师和弟子,心里都很是有些吃惊,他们没想到,这新来的小家伙,这么得师傅眼缘。

    刘黑子年方十三后天失聪的儿子刘长生,从屋内走出来正好看见。他也是听说,要来一个,和他同病相怜的孩子,心里这几天一直都很期盼,这一见小伙伴来了,立刻上前,热情的抓住季英芝的手,高兴的喊道:“爹,爹,我终于有伴了!”

    季英芝去了镖局没几天,回来不但能看人嘴型回话,武功也有所长进,这一下冲散了季学道夫妇心里,一直以来因为季英芝耳朵失聪,所带来的阴霾。而季英芝喜欢上了镖局的气氛,这要不是心里还惦记着杏儿来的事,他是会央求自己父母,让自己干脆住在镖局。

    季富说好的几天就回来,却是一去四天还没有回来。季学道既然把这件事交给了自己妻子,也就不再对此事上心了,毕竟要管的事,实在是太多了。这眼看要开海了,要准备的事也是特多。季刘氏倒是不担心季富会跑路,拖家带口,想跑路也不是那么容易,何况季富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

    季英芝却是有些沉不住气了,这日从镖局一回来,就直奔自己母亲的屋,进屋帽子都顾不上脱,上前抓住季刘氏的手,“娘,我已经和师傅告了三天的假,季富到现在人还没有回来,我心里放心不下。是不是他们家又出了什么事?我打算去乡下看看。”说完眼睛盯着自己母亲的嘴。

    季刘氏面带微笑的摸了摸儿子的头,“你这孩子,他们家能有什么事?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回去,跟着你师父学些本事,这样将来娘走了,也能放心。”

    季英芝只看自己母亲嘴型,基本上已经知道她说了什么,不过也只是猜了个大概,“娘,您这是要上哪里去啊?要不您等我从乡下回来,我再陪着您一起去?不去乡下看一趟,我做什么事也不会安心,今天走梅花桩时,就差点掉下来!”

    季刘氏一听儿子差点受伤,立刻上下打量儿子,见并没有伤势,这才松了口气,看着眼前儿子纯真的双眼,只希望他能永远这样。她知道,自己儿子也是一根筋,想做的事不让做,会寝食难安,“三天,就三天。三天之后,你必须给娘回来!天数短了,你父亲看不出来,时间再长,娘也是没有办法为你遮掩。”

    季英芝没想到,自己母亲这就答应了,立时转身就要往外走。

    季刘氏却是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对着枣花言道,“你去对季远说,明天让他陪着四少爷回去一趟,这次若是再把骡子丢了,我可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尽管季刘氏对丢骡子一事,心里已经有了阴影,但还是心疼自己的儿子。枣花走后,季刘氏对季英芝言道,“有几天没有和娘一起吃顿饭了,今天就和娘一起吃顿饭吧!”

    城里学堂已经开学,季德芝和刘德斌一个班,但是两个人平日里都是争强好斗之人,所以平日并不对盘。这日季德芝刚从饭堂走出来,刘德斌就笑着上前,伸手勾住了他的肩膀。这段日子他一直在打听丢骡子事件,没想到这样的事放在他们家,算是惊天大事,而在季家这么大的事,竟然就那么不了了之了,并且季英芝还一点都没受到牵连。后来他才知道季英芝耳朵失聪了,而他那天,竟然是被一个聋子,一脚踹倒在地,他怎么会咽下这口气呢?

    季德芝自己不是个玩意,却还瞧不起同样不是玩意的刘德斌。刘德斌勾住他的肩膀,便一下子甩开他,一脸嫌弃,很是不耐的言道,“刘大少爷,咱们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我可警告你,别在我身上用你的那些下三滥手段,小爷可不是那些人。”

    刘德斌对季德芝甩开自己,心里有些不痛快。他有的是银子,这学堂里,哪个人敢不买他的账?可就眼下这不入流的货,不买他的帐!这要不是有那么点血缘关系拴着,有些事,还指望着他们家的人,他早就找人收拾他了。虽然季德芝的态度,让自己很气愤,不过眼下为了报复季英芝,留着他还有点用,所以他还不能和他翻脸。

    “表弟,你看你这个人?我就是有再多心思,也不敢太岁头上动土不是?你哥哥我今天‘长尾巴’,我这是想邀请兄弟出去潇洒一下,喝点吃点,你看可否给哥哥这个面子?”嘴上说着,刘德斌觉得自己都要被自己的话给恶心到了,但是,还不得不看着季德芝一脸的谄媚。

    季德芝府上虽说是有银子,可是平日里的零花,却是被自己父亲控制死死的,基本是没有什么机会和同学出去挥霍的。但他还是不想就这么和眼前这个人一起出去,眉头一皱,“长尾巴快乐!不过我这马上就要回家,没时间陪你出去哈!”说完就要走。

    刘德斌伸手厚着脸皮拉住了他的胳膊,看了看左右,在他耳边低语,“今天我只邀请了你一个,那个地方,可不是我能邀请得起所有人去的地方。”

    季德芝听言,心里顿时就有些痒痒,虽说还没经历什么人事,但是对刘德斌说的那个地方,他倒是有所耳闻。没有再说什么话,半推半就的,跟着刘德斌往学堂外走去。

    四道湾是烟台比较集中的花街柳巷,对于这个地方,季德芝一直有听说,这次却是第一次涉足,一路上看得他是眼花缭乱。刘德斌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只觉得有些好笑,他虽然转过年才十五,可这个地方却是常客,在这里也还有自己喜欢的女子。那个地方,既给了他女人,还给了他“腾云驾雾”的舒服。走着走着,就开始打起了哈欠,感觉浑身有些不对劲了,看季德芝走得实在是太慢了,一伸手拽着他的胳膊,“别看了,一会有更好的给你看!”

    季德芝见刘德斌一到这,很是熟门熟路,连忙问道,“表哥,这里你经常来?”

    刘德斌没有正面回答他,伸手拍了拍,比他还高的季德芝的肩膀,“以后只要你跟着哥混,有你吃香喝辣的时候!”

    这时的季德芝,心里对自己的这位表哥,已经是开始有些仰慕崇拜了。这些地方别说是他了,就是他那些成年的堂哥什么的,也是没有机会来的,这里那是要大把大把银子的。

    在一不是很起眼的门外,刘德斌停下了脚步,季德芝却是皱起了眉头,因为他们一路过来,比这门面气派多的比比皆是。

    “表哥,你一路上说的更好去处,就是这里么?”说完一脸的不屑。

    刘德斌却是嘿嘿一笑,“这么和你说吧,你别看这门外面不起眼,里面可是别有洞天。不要傻站着了,跟哥进去走一遭,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两人进去,就着昏暗的灯光,顺着逼仄的楼梯,往下行进了一段路后,里面的吵闹声便大了起来,然后,一个庞大的大厅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先入眼的就是一个百十米大的赌场,里面此时人声嘈杂,有赢了哈哈哈大笑的,也有输了抱头痛哭的,还有那些个赌桌前桩家的吆喝声,呼啦呼啦的和麻将声,中间还穿插着各种小贩的叫卖声。

    季德芝直接看愣了过去,他是第一次知道烟台还有这么个地下赌场。看着里面有很多穷凶恶极之人,季德芝吓得一把抓住季德芝,要往后退。这时有一个装扮妖艳的老女人,手里夹着一根烟卷,笑眯眯的迎上前,一说话,露出满口镶嵌的黄灿灿大金牙,像是已经上了妆要下葬,结果又爬出来的女人。那满脸的脂粉,感觉腮帮子一动,好像都在往下掉。把原本就被惊吓到的季德芝,惊得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刘爷,今天这是又给我带新客人来了?”说完才看见刘德斌身边的季德芝已经蹦老远,继续妖声妖气的言道,“这位小爷,您是初次来!别看老奴长相不怎么样,老奴这里的姐儿,可是个个长得水灵灵、俏得很呢!”说完拿出手巾捂嘴大笑起来。

    “老于婆子,别和小爷在这里废话了!赶紧把金桂、玉桂姐妹俩给小爷叫到老房间里!”这进来就开始算钱,刘德斌可是不想和这个肥婆在这里浪费口水。

    被称为于婆子的是这坊间管事婆子,刘德斌这样说,却是不急着喊人,而是突然收起笑脸,朝刘德斌伸出自己的一双大肥手,“老规矩,先交定金后享乐!”

    刘德斌从怀里拿出一钱袋,季德芝打眼一看,再听动静,里面至少不少于十块大洋,看着老鸨就那么把袋子拿过去,伸手从里面拿出一块,在嘴边吹了一下,又放在耳边听了一下,脸上这才恢复了初时他们进来时谄媚的笑脸。

    “两位小爷请跟着奴家这边走。”

    季德芝倒是不知道,两边看不出本色的纱帐后面,竟然是一排排门,于婆子随意推开一间门,嘴里喊着,“两位小爷先请进,奴家这就去叫金桂、玉桂。”说完大屁股摇摆着走了。

    季德芝一看里面倒也是宽敞,正对着一张宽大的床榻,被一炕桌分成两半。上面铺着红色毯子,桌子两边有枕头和薄被子。

    刘德斌进到屋内,脚一抬把门给踢上,几步走到床边拿起桌上的一杆烟管,点燃,躺下吸了一大口后,这才舒服的对还站在门边打量的季德芝言道,“别傻站着了,过来吸两口,我保证你一会就会舒服的欲仙欲死。”

    季德芝对那管烟枪,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在家里也是看他母亲吸过。他人还没走到床榻边,身后的门被推了开。季德芝回头一看进来的人,顿时就觉得浑身的血液开始沸腾,脚下蹬蹬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床榻之上。

    刘德斌一看他那没出息的样子,一下笑出声,对着进来穿着暴露,比两人都大好几岁的金桂、玉桂,笑着招手,“来来来,我的宝贝们,快上来陪着小爷烧几口,然后我们一起快活快活。”

    金桂、玉桂一起上前,金桂把玉桂推到了坐在床榻边上的季德芝身边,嘴里嗲声嗲气的对着玉桂言道,“妹妹,这一看就是个青涩的,你可要好好的侍候好这位小爷,爷舒服了,自然就少不了你的好处,下次也会再来捧你的场。”嘴上说着,却是躺在刘德斌的身边,帮他烧烟。

    玉桂看着身边两人,似是旁若无人般,站了一会,便挨着季德芝坐下,拿起烟枪点燃,递给季德芝,“爷,吸口吧!吸口你就不那么害羞了!”

    这女人柔韧的身体一挨着季德芝,季德芝顿时紧张激动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玉桂拥住他还未发育瘦弱的肩膀,把烟枪递到他的嘴边,季德芝是张口就吸了一大口,顿时被呛得直咳。

    玉桂拥紧季德芝的肩膀,嘴巴放在季德芝耳边,轻咬着他的耳垂,轻语,“爷,慢一点,第一次都会这样的,第二口会好点,第三口你就会觉得它的好!”

    季德芝的心跳差点停摆。玉桂却是突然拥住他,往一边的一个侧门走去。

    天亮时,兄弟俩才从里面走了出来,尽管两人脚下都是轻飘飘的,心里却都是极满足。

    有骡子代步,季英芝他们傍晚时分就到了村头,季远带着季英芝直奔季富家而去。进到院里闻着院里满是汤药味。杏儿正好出门倒水看见两人,先是脸上一惊,然后立刻朝屋内惊慌的喊道,“爹,爹,爹,东家少爷来了!”

    季富从屋内出来,竟然似乎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东家少爷、季远,你们怎么来了?”季富回来,和家里人一说杏儿去他东家那做活的事,季家老太太急的旧疾复发,咳得都开始吐血。季富不敢再提女儿去侍候人的事,也不敢丢下病重的母亲离开,这才耽搁了回城。

    杏儿倒是不介意去东家家里做活路,至少这样可以解决丢骡子的事。再一个,她心里自打那日季英芝出手打了刘德斌后,就对这位东家少爷有了好感,觉得跟着他,自己也是吃不了苦。所以她在第一眼看见季英芝后,先是一惊,然后心里一阵欣喜,不好意思的转身进了屋。

    季远还没有回话,季英芝抢着说。“你和杏儿这么些天都不来,我心里不放心,就求着我母亲,让我过来看看。”

    季富听言连声叹气,“回来一说这事,杏儿她奶奶就病倒了,正愁着,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继续说这件事呢!”

    季英芝却是立刻回答,“让我去和季家阿婆说几句话,她一定就会同意的。”

    季富刚想着自己声小,距离远,季英芝怕是没听清,却是见季英芝立刻就答了话,脸上立时就一脸欣喜,“少爷,您的耳朵好了?”

    季英芝摇了摇头,一笑言道,“没有,我现在看着你的嘴型就能知道你说的意思。”

    季富一听也是高兴不已。季英芝接着说道,“我这就去给季家阿婆说说。”

    季富连忙点头,要带他过去,季英芝却是摆了摆手。

    季英芝进了东厢房,季远才走到季富身边,“老哥,你们家也是真想不通,把女儿送进季府那是享福嘞!”

    季富却是苦笑了一下,“再好,那也是去做下人,但凡有一点办法,我也不会让女儿这么小就去侍候人。”

    季英芝几句话就把老太太给说服了,然后笑着从东厢房走了出来,“福伯,季家阿婆已经同意了!”

    季富听了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朵儿在屋里听见,眼里立时就有了泪光,伸手拉着杏儿的手,“妹妹,咱们可不可以不去?”

    小姐们俩自打出生就没有分来过,这猛地一分开,姐妹两个心里都是有些不好受。杏儿也舍不得姐姐,要是姐姐眼睛好好的,她真想和姐姐一起去做活路,贴补一下家里。可是……一抹脸上的泪水,反过来安慰姐姐言道,“姐,我又不是去很远的地方,只要一有机会,我就会回来看姐姐、娘还有奶奶的。爹说了,我去是跟着四少爷,四少爷这个人心好,你放心,我受不了罪的。爹说,年时,东家太太还会赏件好衣服,到时候,我带回来给姐姐穿。”

    “杏儿……”朵儿哭着抱住了自己的妹妹。

    季英芝进来就看见了这一幕,眼圈立时就有些发涩。杏儿看见他,松开了姐姐,“东家少爷好!”这才想起来该问好来着。

    朵儿也一抹眼泪跟着问好。“东家少爷好!”

    季英芝眼睛从季杏身上跃了过去,目光放在季朵身上,季朵正着急忙慌的摸索着要下炕,季杏上前要帮她,却是听见季富在外面喊她,帮姐姐摆好了鞋子,快步往外走去。

    季朵下到炕下,穿上鞋,目光准确的看向季英芝站的方向。泪光闪闪,“四少爷,我妹妹就拜托给你了!”说着话给季英芝做了个揖。

    季朵反正也看不见他,季英芝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季朵的脸颊看,脸上的伤早就好了,而且是一点痕迹都没留,季英芝放下了心。这么美丽的脸颊,要是有了瑕疵,多可惜。看着季朵眼里的泪水,簌簌往下落,季英芝谈了口气,上前一步,抬手去为她抹泪,“朵儿,你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妹妹的,你要是想她了,就让人捎话来,我就带她回来看你!”

    季朵感受到季英芝手指带来的温暖,使劲的点了点头,她真恨自己,若是自己的眼睛不瞎,一定会和妹妹一起去烟台做活,两个人一起来做活还债,会还的快一点。看着季朵刚刚有了一点欢喜的脸,又沉了下去,季英芝从口袋里摸出了几块糖,拿起季朵的手,放在了她的手里,“这是我爹从外地带回来的,可甜了,你吃一块,心里就不会那么苦了。”说着话拿起一块糖,拨开糖纸,把糖放进季朵的嘴里,季英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双目的失明女孩,有这么多的牵挂。

    季朵嘴里嚼着糖,她是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吃的叫糖,这么甜、这么好吃。眼睛看不见季英芝,也仰头看向季英芝,美丽的大眼睛里,满是感激,“谢谢你了四少爷!”

    季英芝轻抚了一下她的头,转身便往外走去,怕自己再待下去,说不定就会硬带着季朵一起回烟台了。

    进到东炕屋,季英芝没看到季富的媳妇,问道,“怎么没看到福婶?”

    杏儿立刻扯开嗓门喊道,“娘去姥姥家凑钱给奶奶治病了!”

    季英芝立刻问道,“啊,听福伯说,福婶家离咱们这有些距离的,她就一个人去了吗?”

    杏儿点头。

    季远和季富走了进来,季富喊朵儿去生火做饭。季远坐了一会出了屋,从怀里摸出几文钱放在季富的手里,“知道你们家现在也没什么可吃的,让孩子去别家买点什么可吃的回来就行了。”

    季富连忙摇头,“不用了,家里还有上次少爷来时拿来的白面、鸡蛋,赶个面条吃就行了。”说道这又想起了一件事,伸手从怀里拿出一窜铜钱,往季远手里放,“我娘病了,媳妇又不在,怕是一两天回不去,这些铜钱是上次太太给的银元,买了块猪肉剩下的。上次忘了给了,这次你给太太带回去。”

    季远听了,只觉得这个季富,还真是不是一般的老实,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还想着要把剩下的钱还回去。他来的时候,东家太太也是没有说这件事,他可不想做主接这个钱。要说起他们这位东家太太也就是太心善了,不但没有说,还偷偷给了他一块银元,让他带给季富。

    “季富,东家太太没有说你就留着用吧!我这里还有东家太太让我带来的一块银元,你接着!”说完连着自己的几文钱,和一块银元,一起放到了季富手里。

    季富顿时感激涕零,东家太太对他们的好冲淡了即将到来的别离,其实也算不上是别离,反正过几天他就回去了。

    季富一时不能离开,季英芝又不能久待,最后商量季英芝带着杏儿先一步进城。季富带着抹着泪水的朵儿,一直把三人送出村外很远很远。

    杏儿身上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那里有她姐姐给她秀的鞋垫,和姐姐一件不是很新,但却一直不舍得穿的夏装。季杏把季富拉到一边有些话要交代,父女俩在一边悄悄低语。

    季远蹲在骡子边,卷了一根烟抽了起来。

    季英芝看着孤零零站在那里的季朵,往她面前走去。

    “四少爷。”季朵感应到是季英芝,便低低的喊了一声,说完仰头看向季英芝。

    季英芝少年老成的叹了一口气,“朵儿,照顾好自己!我们一有时间就会回来看你!听见了吗?”说着话,季英芝抬手把季朵耳边的一缕碎发给她掖在耳后。

    季英芝的话,让季朵的眼里又圈满了泪花,但是她努力不让她落下来。还好,自己妹妹,是跟了这么个心善的东家去,这样倒是也放下了点心,只是即将到来的离别,还是让季朵心里对妹妹是难舍难分,也包括眼前这个待她很是温柔的小少爷。

    杏儿小小身影,跟着季英芝消失在田野间的小路上之后,季富眼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朵儿抱住了自己父亲,大声的哭了起来。

    都走出了好远,杏儿还在频频回头望。她是第一次离开家去那么远的地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家来看母亲、姐姐和奶奶。这样想着眼里再次蓄满了泪水,季英芝看见把手巾掏出来递给她,杏儿接了过去,却是撩起衣角擦拭着脸上的泪水,擦完,把手巾还给了季英芝。两个小家伙慢腾腾的走着,季远牵着骡子在不远处,也是走的慢腾腾的。不管怎么说,这个女孩子,还有个家,还有牵挂自己的家人,不像自己,都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反正自打记事起就在季家了。

    杏儿小声地喃喃道,“走的时候都没有和娘见一面,娘回来,指不定会多么伤心呢!”

    季英芝看着她嘴型,知道她是想娘了,便言道,“杏儿,你不要难过,只要有机会,我就会带你回家看看!”

    杏儿一双泪眼,吃惊的看着季英芝,“真的?奶奶可是说,去了你们家,就是你们家的人,让我好做事,不要想家!”说完觉得自己声音有点小,担心季英芝没听见,正要再张口大声复述一遍呢。

    季英芝却是开了口,“杏儿你要相信我,我说能行就是能行!还有,我娘说了,只要等你还够了骡子钱,就可以回家。我娘一项都是说话算话的。”

    杏儿睁大眼睛看着季英芝,这趟季英芝来,他们还没有单独说过话,不过因为心里有了离家前的悲伤,还有想着帮着家里多做些事,还没在意到季英芝的改变。“少爷,您能听见我说的话了?”杏儿惊喜的问道。

    季英芝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不过,只要你让我看着你的嘴型说话,我就能知道你在说什么?”

    杏儿有些不信,“少爷,那我给你说段我奶奶教我的,小老鼠上登台,偷油吃,下不来……”

    季英芝立刻笑着接上,“偷油吃,下不来,叫奶奶,叽里咕噜滚下来……”

    两人说着笑着,杏儿心里离家的愁绪被冲淡了许多。(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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