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底那点油渣刚刮进小碟,银豆豆还没吃完,门口的动静就来了。
不是敲门,是直接撞开的。门板“哐”一声砸在墙上,王翠花挤了半边身子进来,脚还没落稳,眼珠子已经扫了一圈灶台、炕沿、柜子。
“哟,还炸上东西了?”她嗓门又尖又亮,像铁皮刮锅底,“我刚在院外就闻着味儿了,香得我脑门直跳。你一个没爹没娘的小丫头,哪来的油?偷别人家里的吧?”
林笑笑手一偏,把小碟往灶台里侧推了推,顺手抄起锅盖盖住空锅,脸上立马换上那副怯怯的表情:“婶子……没偷,真没偷。这是支书昨儿给的,说……让我补补身子。”
“支书给的?”王翠花冷笑,往前一步,裤腿蹭着门槛,“他能给你油?你当我是傻子?上回分的那点猪油渣,你叔都舍不得吃,你倒好,偷偷摸摸炸上了?”
她说着就往柜子走,手直接搭上门把手。
林笑笑膝盖一弯,挡在前面,声音发颤:“婶子,柜子里就剩点野菜了……您要不,我明儿上山多挖点,给您带两把?”
“少来这套!”王翠花一把推开她,“你当我不知道你?嘴上叫婶子,背地里不知道怎么骂我呢!我把你拉扯大,吃你的用你的,还不能来拿点东西?”
林笑笑被推得后退两步,脚后跟磕到炕沿,差点坐地上。她没再说话,只把袖口往掌心一攥——银豆豆还在里面,盘得稳稳的,身子没动,但尾巴尖轻轻蹭了她一下。
她懂。
意思是:别慌,有我。
王翠花已经把柜门拉开,伸手就往里掏。她手指刚碰到那块压粮的石头,突然“啊”了一声,猛地缩手,跳开两步。
“啥玩意儿!”她低头看自己裤脚,脸色刷地白了。
草丛里“唰”一下窜出个黄皮子,四条腿细得像柴棍,尾巴一甩,直奔她小腿。
王翠花尖叫一声,蹦起来就往门口跑,鞋都甩掉一只。她一边拍裤腿一边骂:“妖东西!妖东西!哪来的黄鼠狼!晦气!真是晦气!这破屋子养蛇又招黄皮子,早晚出事!”
她连滚带爬出了门,门都没关,人已经冲到院外,还在抖腿。
林笑笑站在门口,看着她一瘸一拐往自家方向跑,嘴角慢慢翘起来。
她回身,银豆豆不知啥时候已经从袖口滑出来,盘在炕头,脑袋搭在尾巴上,眯着眼,像刚晒完太阳的猫。
可她注意到,它尾巴尖沾着点草屑,还湿乎乎的,像是刚从地里钻出来。
她走过去,蹲下,压低声音:“是你叫来的?”
银豆豆眼皮抬了抬,看她一眼,扭头开始舔爪子,动作慢悠悠的,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样子。
但她看见它尾巴尖轻轻晃了两下——跟刚才在柜子前那一下,一模一样。
她笑出声,伸手从锅底又刮了点油渣,放进它的小碟里:“行啊,银豆豆,还会找帮手?这黄鼠狼来得可真是时候,连裤子都敢咬。”
银豆豆低头闻了闻,没急着吃,反而抬眼看了她一下,尾巴一卷,把碟子勾到自己跟前,然后才慢条斯理叼起一粒油渣,嚼得认真。
林笑笑盯着它,忽然压低声音:“你是不是……能叫动物过来?”
银豆豆不答,继续吃。
“上次赶老鼠是你,这次叫黄鼠狼也是你,对吧?”她凑近点,“你到底有啥本事,嗯?”
银豆豆吃完最后一粒,尾巴一甩,把自己盘成个圈,脑袋往下一埋,装睡。
林笑笑也不戳穿,只伸手摸了摸它脑袋。冰凉的鳞片底下,有点热乎气。
“行,你不说是吧?”她笑着站起身,“那以后你就叫‘蛇老大’,专管打退上门占便宜的。工资是每日三顿饭,外加炸小虾优先试吃权。”
银豆豆耳朵似的鼓包动了动,没抬头。
外头风有点大,吹得门板来回晃。林笑笑过去把门关上,插上闩,又把柜门拉紧,石头重新压好。
她坐回炕沿,掰了半块窝头,蘸点盐水,慢慢啃。银豆豆过了一会儿才爬过来,顺着她腿游上炕,钻进她袖口,身子一盘,不动了。
她知道它没睡。
它在警戒。
她也不说破,只低头咬了一口窝头,嚼着嚼着,忽然笑了一声:“你说王翠花回去会不会说咱家闹妖?”
银豆豆在袖口里轻轻蹭了她手腕一下。
“要不咱明儿真弄点‘妖气’?”她小声嘀咕,“比如让鸡飞上房,狗倒立走路……你行不?”
银豆豆尾巴尖在她掌心轻轻一拍,像在说:你别得寸进尺。
她乐了,正要再说话,外头又有脚步声。
这次不是撞门,是轻轻敲了两下。
林笑笑立马坐直,手摸到锅盖边。
“笑笑?”是二丫的声音,“你在不?”
她松了口气,走过去开门。
二丫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个粗瓷碗,里头是半碗玉米糊,还冒着热气。
“我妈让我送来的。”二丫笑嘻嘻的,“说你一个人住,怕你吃不上热的。”
林笑笑接过碗,碗底烫手:“谢谢婶子,也谢谢你。”
“谢啥。”二丫往屋里瞅了一眼,“王翠花刚才跑过去,喊啥黄鼠狼咬她,真的假的?”
“谁知道。”林笑笑把碗放桌上,“许是看花了眼。”
二丫“啧”了一声:“她那德行,活该被咬。你别怕她,她就是欺软怕硬。”
“嗯,我知道。”
“对了,你刚才炸的啥?香得我家孩子直扒墙头。”
“小虾。”林笑笑说,“河边捞的。”
“你胆子真大,那点油也敢炸。”二丫摇头,“换我,我叔得骂死。”
“我也没多少油。”林笑笑笑,“就一点点,炸完锅都省了。”
二丫笑出声:“你可真会过。”
两人说了几句,二丫就走了。林笑笑关上门,回身一看,银豆豆又从袖口钻出来,盘在桌上,盯着那碗玉米糊。
“你想吃?”她挑眉。
银豆豆瞥了一眼,扭头,尾巴一甩,表示不屑。
“不吃拉倒。”她舀了一勺,吹了吹,送进嘴里。稀,没油,但热乎。
银豆豆在桌上转了个圈,忽然尾巴一抬,指向窗户。
林笑笑动作一顿。
外头没人,可窗纸上有影子一闪而过,贴着墙根,溜得飞快。
她放下碗,走过去掀开一点窗缝。
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卷着几片草叶打转。
她回头,银豆豆已经游到炕上,盘好,闭眼。
可她知道,它没睡。
她把碗收进柜子,锅盖盖好,又把银豆豆的小碟洗干净,放回灶台。
做完这些,她坐回炕沿,轻声说:“下次别让黄鼠狼咬太狠,吓出病来,还得赖我头上。”
银豆豆尾巴尖在炕上轻轻点了两下。
像是答应。
也像是在笑。
她正要躺下,外头又响了。
不是脚步,是“吱呀”一声。
院门被推开一条缝。
一只黑狗探进头来,左右看了看,然后慢悠悠走进院子,在她门口蹲下,尾巴一卷,坐那儿了。
林笑笑眯眼:“你谁家的?”
黑狗不答,只抬头看她,眼神却看向银豆豆。
她低声问袖口:“你叫的?”
银豆豆没动。
但她看见它尾巴尖,在炕席上轻轻晃了半圈。
她笑了。
“行,保安到位,今晚能睡踏实了。”
她吹灭油灯,躺下,手搭在袖口边。银豆豆游过来,盘在她手腕,身子温温的。
外头,黑狗坐着,一动不动。(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