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老宅子的荒草与真相

    窗外的城市已经沉睡,只有零星的灯火如同守夜人般闪烁。蓝溪独自坐在电脑前,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脸上,勾勒出紧绷的轮廓。指尖在键盘上飞舞,敲击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仿佛是她焦虑心跳的外化。

    搜索引擎的结果一页页展开,数字冰冷而残酷。

    “新”字头剧团,276个结果。

    “春”字头剧团,194个结果。

    姓杨的班主,83个可能。

    每一个数字背后都藏着一个破碎的梦想,一个被时间掩埋的故事。蓝溪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夜已经深了,窗外的城市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她的思绪越发喧嚣。

    十五年前那个雨夜的画面再次浮现——养父浑身湿透地冲进家门,脸色苍白地将一个木匣塞入她手中:“溪儿,把这个收好,永远不要让别人知道。”那是他最后一次回家,第二天便永远消失了。

    如今,那个褪色的木匣就放在桌角,里面除了一张泛黄的旧照片和半枚残缺的戏曲脸谱,别无他物。照片背面潦草地写着一行小字:“新丰杨班主,信得过。”

    就是这个模糊的线索,支撑她寻找了整整三年。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切割成一道道条纹落在地方志办公室陈旧的红漆地板上。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特有的霉味和灰尘的气息,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成了实体。

    “1990年到2005年的县级文艺团体登记档案都在这里了。”一位戴着老花镜的管理员推着一辆嘎吱作响的铁质推车,上面堆满了牛皮纸封面的档案册,“只能在这里查阅,不能复印,不能拍照。还有,小心点翻,这些老家伙可经不起折腾。”

    蓝溪道了声谢,便开始了一天的挖掘工作。她小心地翻开那些脆弱的纸页,时间让它们变得易碎,仿佛稍用力就会粉碎成记忆的尘埃。每一页都记录着一个个曾经鲜活存在的文艺团体,每个名字背后都是一段被遗忘的历史。

    新梅剧团—1985年成立,1998年解散,专演黄梅戏。

    新春戏班—1992年注册,2003年注销,以武戏见长。

    新声传习社—班主姓杨,但专门表演皮影戏,与养父的京剧背景不符。

    春晖艺术团—2001年成立,仍在活动,但班主姓李。

    春燕戏曲社—1995年解散,班主姓王,与线索不符。

    时间一点点流逝,找到的只有一个个相似却都不是的剧团名称。每个名字都曾是一个真实的梦想,一群人的生计,一段被时光掩埋的往事。午后的阳光斜射入室内,尘埃在光柱中无声舞蹈。蓝溪的脖子已经僵硬,指尖被纸张磨得粗糙。她停下来,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梧桐树,忽然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绝望。

    那么多剧团,那么多名字,为什么就找不到一个“新丰”?

    也许它根本不存在,或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她的养父一样。

    戏**会资料室比地方志办公室更加专业,也更加冷清。一排排顶天立地的书架挤满了狭小的空间,上面堆满了各色戏曲刊物、内部通讯和行业年鉴,仿佛一座纸质的迷宫。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管理员听说蓝溪在找一个小剧团的信息,摇摇头说:“那几年的小剧团,就像雨后的蘑菇,今天冒出来,明天就没了。没名没气的,能留下多少记录呢?”他的声音沙哑,像是被这些旧纸张的灰尘浸润过。

    但蓝溪没有放弃。她开始系统性地翻阅那些已经发黄脆弱的戏曲刊物,从《戏曲文化》《民间舞台》到《草台艺术》,一页一页地翻,一条一条地看。那些曾经鲜活的面孔在黑白照片里微笑着,那些曾经喧嚣的舞台在文字描述中重现光彩。但更多的是匆匆一笔带过的提及,是一个个如今已无人记得的名字。

    第三天下午,蓝溪终于找到了一条相关线索。在一本2006年的《地方戏曲》杂志中,有一篇关于民间戏曲传承现状的报道,提到了一位“杨班主”和他的小剧团因资金困难而不得不解散的故事。文中描述这位班主“宁可自己挨饿也要保证团员吃饱”、“为了戏曲传承宁愿不要报酬”,但遗憾的是,全文没有提及剧团的全名,只说是“某以新字开头的小剧团”。

    希望像火花一样闪现,又迅速熄灭。

    蓝溪靠在书架旁,疲惫几乎将她压垮。她从包里取出那张泛黄的照片,看着上面养父年轻的笑容,轻声问:“你到底想让我找到什么?为什么给了我线索,却不告诉我答案?”

    照片不会回答,只有资料室里永恒的寂静。

    又一周过去了,蓝溪几乎翻遍了所有可能的相关资料。她列出了七个可能的目标,但每个都因年代久远、记录不全而无法确认。

    新艺剧团—2003年解散,班主姓杨,但真名不详。

    春蕾戏班—2008年还在活动,但班主姓李,不是杨。

    新声传习社—班主确实姓杨,但专门表演皮影戏,与养父的京剧背景不符。

    新春舞台—班主杨姓,但主要表演地方小调,不是京剧。

    新光戏曲社—2005年解散,班主姓杨,但年龄与记忆中的杨叔叔不符。

    .......

    每个线索都看似有望,却都在最关键的地方缺了一环。蓝溪感觉自己就像在拼一个缺少重要碎片的拼图,永远无法看到完整画面。她的耐心被一点点磨损,希望也变得稀薄如雾。

    周一的早晨,阴雨绵绵。雨滴敲打着窗户,仿佛在为她低落的心情伴奏。蓝溪抱着一丝希望再次来到地方志办公室,请求查看那些不太常用的内部刊物和通讯。

    “这些都没数字化,乱七八糟的堆在后面库里,不好找啊。”管理员嘟囔着,但还是带她进了后面的储藏室。

    这里比前面的阅览室更加拥挤和混乱。一捆捆用绳子扎起来的刊物堆放在金属架上,有的已经泛黄卷边,甚至被水浸过而粘连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重的霉味,让人忍不住想要咳嗽。

    蓝溪开始了又一轮的搜寻。她翻阅着一本本印刷粗糙、页面发脆的内部通讯:《县文化工作简报》《基层文艺动态》《农村文化通讯》......大多数内容枯燥乏味,记录着早已被人遗忘的会议、活动和统计数字。她的手指被纸张的边缘划出细小的伤口,眼睛因长时间阅读小而模糊的字体而酸痛。

    雨滴敲打着储藏室唯一一扇小窗,时间在翻页声中流逝。蓝溪的耐心几乎耗尽,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在追逐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幻影。那个雨夜养父的嘱托,那个木匣,那张照片,是否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手指停在了一本极其薄弱的县级内部文化通讯上—《清源文化通讯》,2007年第3期。这本刊物只有十几页,印刷质量很差,字迹都有些模糊,显然是从某个偏远县区寄来的。

    她机械地翻动着页面,目光扫过那些无关紧要的会议报道和工作总结。就在几乎翻到最后时,一则简短的报道吸引了她的注意:《乡村戏曲传承的坚守与困境—走访新丰戏曲传习班》。

    “新丰”两个字像电流一样击中了她。

    报道只有短短三百来字,讲述了一个名为“新丰戏曲传习班”的小剧团如何在偏远乡村坚持表演和教学的事迹。文中提到班主姓杨,但没有全名,只说是“一位有三十年从业经验的老戏曲人”。文章描述了传习班的艰难处境:演出机会少,经费短缺,学员流失严重,但杨班主仍然坚持教授传统戏曲,甚至自掏腰包维持运营。

    蓝溪的心跳加速,她急切地阅读完全文,然后看向旁边的配图。那是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显然是在演出后台抓拍的。画面中,一个班主模样的人正在为年轻演员勾画脸谱,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轮廓。

    尽管像素粗糙,时间久远,但那侧脸的线条,那专注的神态,那微微前倾的姿态—

    蓝溪的呼吸骤然停止。

    她猛地从包里掏出那张珍藏的旧照片,对比着看。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经常来她家做客的杨叔叔,总是带着糖果逗她开心,和养父在院子里唱戏聊天到深夜。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但那独特的侧脸轮廓和神态,绝对不会错!

    就是这个身影,在她童年记忆中与养父的身影紧密相连。

    蓝溪的手指微微颤抖,她仔细阅读报道的每一个字。文中提到新丰戏曲传习班当时在清源县一个小村庄里活动,有十多个学员,坚持“原汁原味”的传统戏曲表演和教学。但同时也提到他们面临资金短缺、学员流失、演出市场萎缩等困境。

    报道的最后一句像锤子一样敲在蓝溪心上:“杨班主表示,尽管困难重重,他仍会尽可能长时间地坚持下去,但也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蓝溪看了一眼刊物日期—2007年6月。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五年。

    这个“新丰传习班”和杨班主,是否就是她要找的目标?他们现在还在吗?去了哪里?一连串的问题在她脑海中炸开。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本薄薄的通讯刊物复印了一份,尽管复印件更加模糊不清。走出地方志办公室时,雨已经停了,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

    蓝溪站在路边,看着手中的复印件,那个模糊的侧脸似乎在向她诉说着什么。经过无数个日夜的寻找,她终于抓住了一根实实在在的线索。但这线索是通向真相,还是另一个更深的谜团?

    她抬头望向远方,轻轻自语:“新丰传习班,杨班主...你们现在在哪里?”

    城市依旧车水马龙,无人回答她的问题。但蓝溪知道,她离养父留下的谜题答案,终于近了一步。而这仅仅是开始,真正的寻找,现在才正要展开。(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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