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点的江雾还没散,像一层薄纱裹着整个江岸。赵建军攥着晨跑用的毛巾,刚拐过悬崖下的弯道,就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下。他踉跄着站稳,低头往鹅卵石滩上看 —— 雾里隐约躺着个人,深蓝色的外套铺在地上,像一片被风吹落的云。
“喂!你没事吧?” 他喊了一声,声音在雾里飘着,没得到回应。赵建军慢慢走近,心脏越跳越快 —— 那人侧躺着,头发散在鹅卵石上,沾着露水,腰间系着条藏青色的腰带,边缘磨得发白。他蹲下身,试探着碰了碰对方的手腕,冰凉的触感瞬间从指尖传到心口。
“死人了!” 赵建军的声音发颤,掏出手机时手都在抖,屏幕上的 “110” 按了三次才按对。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忍不住回头看 —— 江雾好像更浓了,把尸体半遮半掩的,远处的江水 “哗啦” 响着,像在低声叹气。
六点二十五分,李伟带着刑侦队的人赶到现场。警车的警灯在雾里闪着红蓝光,车轮碾过鹅卵石滩,发出 “咯吱” 的响。他跳下车,先让警员拉起警戒线,“别破坏现场,法医组还有十分钟到。” 说完,他套上鞋套,往尸体的方向走。
雾慢慢散了些,蓝溪的脸露了出来。她躺在鹅卵石上,眼睛闭着,嘴角还带着点浅淡的笑意,像只是睡着了。李伟的脚步顿了顿 —— 他见过蓝溪两次,一次是在陈浩的审讯室外,她攥着块龙凤石,红着眼眶说 “我弟弟不会杀人”;另一次是在美容店,她给警员倒热水,手指上还沾着面膜的精华液,笑着说 “有消息麻烦告诉我们”。
现在,她躺在这冰冷的鹅卵石滩上,再也不会笑了。
法医老周蹲在尸体旁,戴上手套,先检查了蓝溪的瞳孔,又摸了摸她的颈动脉,“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六点到七点之间,也就是十二小时前。” 他的声音很轻,怕惊扰了什么,“体表没有挣扎痕迹,颅骨有粉碎性骨折,符合高空坠落特征,初步判断是自杀,没有他杀迹象。”
李伟的目光落在蓝溪的手上。她的右手攥得很紧,指缝里露出点纸角。老周小心地把她的手指掰开,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掉了出来 —— 是封遗书,纸页边缘发毛,上面还留着褐色的泪痕,右下角沾着点暗红的血渍,像是手心的伤口蹭上去的。
“这是陈浩的字迹。” 李伟接过遗书,指尖碰到纸页时,还能感觉到残留的潮湿(其实是晨露,但他总觉得像眼泪)。他展开纸,“姐,别再跳江” 几个字被晕得模糊,和上次在审讯室里看到的遗书一模一样。只是这次,这封劝她活着的信,最终还是没能留住她。
“李队,你看这个。” 旁边的警员小吴指着蓝溪的腰间。那条藏青色的腰带系得很紧,打了个双活结,老周轻轻解开,从腰带里又摸出块东西 —— 是片龙凤石碎片,边缘还沾着点干了的血迹,和遗书右下角的血渍颜色一样。
“这是蓝溪和陈浩去年在江边捡的石头。” 李伟的喉咙有点发紧。他想起第一次见蓝溪时,她把那块完整的龙凤石攥在手心,指甲都快嵌进石头里,“这石头上的纹路像龙凤,阿浩说要跟我一起留着,做个念想。” 现在,石头碎了,人也没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张涛喘着气跑过来,警服的领口敞开着,头发上还沾着雾水。他昨晚在专案组办公室加班到三点,接到电话时刚眯了半小时,“怎么样?确定是蓝溪吗?”
李伟把遗书递过去,“确定,还有她腰间的腰带 —— 老周说,这条腰带应该是陈娟的。”
张涛接过遗书,手指摩挲着纸页上的泪痕。他想起第一次见蓝溪的场景,也是在江边,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手里攥着龙凤石,眼睛红得像兔子,“张警官,阿浩他不会杀人的,他从小就乖,连鸡都不敢杀,怎么会杀人呢?” 那时候的她,还抱着希望,还在为弟弟辩解。
可现在,陈浩死了,蓝溪也死了。
“叮铃铃 ——” 张涛的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显示 “局办公室”。他接起电话,刚 “喂” 了一声,脸色就变了。电话那头的声音不大,李伟却能看见张涛的手指慢慢攥紧,指节都泛了白。
“…… 好,我知道了,通知法医组那边,做好对接。” 张涛挂了电话,站在原地,很久没说话。江风吹过来,把他的警服吹得猎猎作响,雾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阳光照在鹅卵石上,反射出冷光。
“怎么了?” 李伟走过去,轻声问。
“陈浩的死刑执行通知书,凌晨三点执行完毕。” 张涛的声音很哑,像被砂纸磨过,“我们在这发现蓝溪的尸体,局里在那通知陈浩的死讯 —— 他们姐弟俩,连走都要走在同一天。”
他蹲下身,看着蓝溪腰间的腰带。藏青色的布料磨得发软,边缘的白棉线小花已经快看不清了,“这条腰带是陈娟的,当年陈娟投江时,身上就系着它。蓝溪把它系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是带着它,去找陈娟和陈浩了。”
张涛的手指碰了碰蓝溪的手背,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陈娟的尸检报告 —— 当年陈娟的尸体被发现时,也是这样的冰凉,腰间的腰带系得很紧,像是在抓住最后一点希望。可最后,她还是走了,留下蓝溪和陈浩,在这人间挣扎。
“从陈娟,到陈浩,再到蓝溪。” 李伟站在旁边,声音很轻,“这一家子,就这么没了。”
张涛没说话,只是把遗书小心地叠好,放进证物袋里。龙凤石碎片被老周装进另一个证物袋,和遗书放在一起。阳光越来越烈,照在江面上,泛着金光,可这光却暖不了这冰冷的鹅卵石滩,暖不了这一场接一场的悲剧。
七点五十分,蓝溪的尸体被抬上担架,盖着白布。张涛站在警戒线外,看着担架慢慢离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疼。他想起蓝溪在美容店说的话,“我想好好活着,把店开好,等阿浩出来,我们一起过安稳日子。”
可她最终还是没能等到。
八点半,张涛回到市公安局。专案组办公室的灯还亮着,白板上贴满了陈娟案的线索:陈娟的照片、校园欺凌的调查报告、陈浩的审讯记录、蓝溪的证词,用红笔连在一起,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
他把证物袋放在桌上,龙凤石碎片和遗书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小吴端来一杯热咖啡,“张队,你一夜没睡,先喝点咖啡吧。”
张涛接过咖啡,没喝,只是盯着桌上的证物袋。他想起陈娟的日记,上次从学校档案室调出来时,纸页都已经发黄了。日记里写着 “他们又把我的书扔到厕所里”“我不敢告诉妈妈,她会难过的”“我好像活不下去了”,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扎在看的人心里。
还有校园欺凌的调查报告。调查员走访了当年陈娟的同学,有人说 “看到李磊他们把陈娟堵在楼梯间要钱”,有人说 “陈娟被他们扒过衣服,哭着跑回家的”,还有人说 “老师知道,但是没管,说‘小孩子打闹’”。就是这些 “没管”,这些 “打闹”,把一个十五岁的女孩逼上了绝路。
然后是陈浩。他看着姐姐被欺负,看着姐姐跳江,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长大后,他找当年的霸凌者复仇,杀了李磊,最后自己也被判了死刑。张涛想起陈浩在审讯室里说的话,“我不后悔,他们欠我姐的,就该还。”
现在,蓝溪也走了。她带着陈娟的腰带,攥着陈浩的遗书,从悬崖上跳了下去,去找她的亲人了。
“张队,专案组的人都到齐了。” 李伟推开门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叠文件,“这是陈娟案的补充调查材料,还有法医组刚送来的蓝溪尸检报告。”
张涛站起身,把咖啡放在桌上,“开会吧。”
九点整,专案组办公室的门关上了。张涛把陈娟的日记、校园欺凌调查报告、蓝溪的遗书、陈娟的腰带(已经装进证物袋)放在会议桌上,“今天把大家叫来,是想重新讨论陈娟案的定性。”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人,“之前我们把陈娟案定为‘自杀案’,把陈浩案定为‘故意杀人案’,把蓝溪的死看作‘殉情自杀’。但现在,我们把这些串起来看 —— 陈娟为什么自杀?因为校园欺凌。陈浩为什么杀人?因为姐姐被欺凌致死,复仇。蓝溪为什么自杀?因为唯一的弟弟死了,她没了活下去的希望。”
“所以,这不是三个独立的案子,而是一个悲剧的延伸。” 张涛拿起陈娟的日记,翻开其中一页,“陈娟在日记里写‘我怕他们,我想逃’,可她没地方逃,学校不管,家里不知道,最后只能跳进江里。她的死,不是偶然,是校园欺凌一步步逼出来的。”
“张队,你的意思是,要把陈娟案重新定性?” 旁边的老郑皱了皱眉,“可是‘校园欺凌导致的悲剧延伸’,这个定性在之前的案子里很少见,需要足够的证据支撑。”
“证据我们有。” 张涛把校园欺凌调查报告推到桌子中间,“这份报告里,有二十多个当年的同学作证,还有当年老师的谈话记录 —— 他们承认知道李磊等人霸凌陈娟,但因为‘怕麻烦’‘觉得是小事’,没有干预。这些都是证据,证明陈娟的死,根源是校园欺凌。”
他又拿起蓝溪的遗书,“蓝溪的遗书里写‘我要去找阿浩,我怕他找不到我’,她的死,是因为陈浩的死,而陈浩的死,是因为陈娟的死。这三个案子,环环相扣,根源都是当年的校园欺凌。如果当年有人能站出来,管管李磊他们,如果学校能重视,陈娟就不会死,陈浩就不会复仇,蓝溪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的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李伟看着桌上的证物,想起第一次去陈娟家的场景。陈娟的妈妈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陈娟的照片,哭着说 “我要是早知道她被欺负,我肯定不会让她一个人扛着”。那时候他还觉得,这只是个不幸的家庭悲剧,现在才明白,这悲剧的背后,藏着多少人的冷漠和不作为。
“我同意张队的定性。” 李伟开口,“之前我们只看到了表面的案子,没看到背后的根源。现在把它定性为‘校园欺凌导致的悲剧延伸’,不仅是对陈娟、陈浩、蓝溪的交代,更是对其他学校的警示 —— 如果再对校园欺凌视而不见,可能还会有下一个陈娟,下一个陈浩。”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老郑拿起蓝溪的尸检报告,“尸检报告里提到,蓝溪的手心有陈旧性疤痕,是之前被龙凤石碎片划破的,这次的伤口是新的 —— 她攥着碎片跳下去,就是想带着和弟弟的念想走。这份执念,也是悲剧延伸的一部分。”
张涛看着大家,心里松了口气。他拿起陈娟的腰带,“这条腰带,陈娟系着跳江,蓝溪系着跳崖。它不仅是个证物,更是这个悲剧的象征 —— 从母亲到女儿,从姐姐到弟弟,他们都被这个悲剧困住,最后都没能走出来。”
“所以,我们不仅要重新定性,还要把这份定性报告发给全市所有的中小学、高中,包括大学。” 张涛的声音很坚定,“报告里要附上所有的案件细节,陈娟的日记片段,陈浩的审讯记录,蓝溪的遗书内容 —— 让老师和学生都看看,校园欺凌不是‘小事’,不是‘打闹’,它能毁掉一个人,一个家庭,甚至延伸出更多的悲剧。”
他把报告递给李伟,“李队,这份报告就交给你负责,明天之前一定要发出去。另外,联系教育局,让他们组织所有学校开展‘拒绝校园欺凌’的讲座,邀请心理老师、民警去讲课,告诉学生遇到欺凌该怎么办,告诉老师该怎么干预,别再让沉默酿成悲剧。”
“好,我马上安排。” 李伟接过报告,指尖碰到纸页时,心里沉甸甸的。这份报告,不仅是对这个案子的归档,更是对三个逝去生命的告慰。
十点十五分,会议结束。大家陆续走出办公室,只剩下张涛还坐在桌前。他看着桌上的证物袋,龙凤石碎片在灯光下泛着微光,遗书的纸页边缘还留着泪痕,腰带的布料磨得发软。
他想起蓝溪在江边说的话,“我弟弟不会杀人”,想起陈浩在审讯室说的 “我不后悔”,想起陈娟在日记里写的 “我想逃”。这些声音,像在他耳边回响,提醒着他,这个案子的结束,不是终点,而是警示的起点。
张涛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已经凉了。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街道。有学生背着书包走过,说说笑笑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暖烘烘的。他想起陈娟,如果当年她也能这样,背着书包,和同学说说笑笑,没有欺凌,没有恐惧,她现在应该也过着这样的生活吧。
“希望这样的悲剧,再也不要发生了。” 张涛轻声说,把桌上的证物袋收好,放进档案柜里。档案柜上,贴着新的标签 ——“陈娟案(校园欺凌导致的悲剧延伸)”。
他关上门,走了出去。走廊里的阳光很亮,照在他的警服上,像在给他力量。这个案子虽然结束了,但还有很多事要做,还有很多孩子需要保护,还有很多冷漠需要温暖。他知道,这只是开始。(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