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集:玉楼克扣用度刁难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清河县西门府的抄手游廊上,青砖沾着露水,泛着冷幽幽的光。潘金莲提着裙摆,脚步踉跄地往绮罗阁赶,绣鞋踩在湿滑的砖面上,好几次差点崴脚。她的鬓发有些散乱,原本精心描好的眉梢被冷汗浸得发淡,攥着素色帕子的手心,早已被指甲掐出几道红痕,渗着细密的血珠。

    方才撞破李娇儿与冯先生私会的场景,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扎在她紧绷的神经上。那座偏僻的暖阁里,李娇儿鬓边的金钗歪斜,眼眶泛红,唱着“君若有情君须记,莫待无花空折枝”的戏文,声音里满是绝望;冯先生站在她对面,青衫上沾着脂粉,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眼神躲闪,却在李娇儿说出“若被发现,我二人定是死无葬身之地”时,猛地攥住了她的手。

    “死无葬身之地”——这六个字,像鬼魅的呢喃,在潘金莲耳边反复回响。她躲在暖阁外的桂花树后,看着冯先生匆匆离去时差点撞翻廊柱,看着李娇儿瘫坐在椅子上,用帕子捂住脸无声落泪,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带着疼。

    她太清楚西门府的规矩了。主子与下人私通,若是被西门庆发现,下场绝不止是“死”那么简单。李娇儿虽是二姨娘,却无儿无女,娘家也没什么势力,真要出事,怕是连收尸的人都没有。而她潘金莲,不过是个刚入府不久的七姨娘,若是卷进这桩丑闻,哪怕只是知情不报,也难逃罪责。

    “不能说……绝对不能说……”潘金莲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念。她抬手理了理散乱的鬓发,指尖触到冰凉的耳垂,才惊觉自己的手脚早已一片冰凉。廊下的灯笼还未熄灭,昏黄的光映着她苍白的脸,连平日里顾盼生辉的眼神,都透着几分失魂落魄。

    路过颐福堂(吴月娘住处)时,她远远看到几个婆子正抬着食盒往里走,食盒上绣着“月”字纹样,一看就是给吴月娘准备的早膳。其中一个婆子她认得,是吴月娘身边的管事婆子张妈妈,张妈妈也看到了她,停下脚步,脸上堆着程式化的笑:“七姨娘早啊,这是往哪儿去?”

    “张妈妈早,”潘金莲强压着心慌,躬身行了个礼,“我刚去园子里散了散步,正回绮罗阁。”

    张妈妈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圈,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却也没多问,只是笑着说:“天儿凉了,姨娘早归也好,免得受了寒。”说罢,便领着婆子们进了颐福堂。

    潘金莲看着她们的背影,松了口气,脚步更快了。她知道,府里的人都盯着彼此,一点风吹草动都能传得满城风雨。李娇儿的事,她必须烂在肚子里,否则,下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可能就是她自己。

    回到绮罗阁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守夜的小丫鬟春桃听到动静,连忙开门,看到潘金莲的模样,吓了一跳:“姨娘,您怎么了?脸色这么白,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潘金莲摆摆手,走进屋,一股淡淡的炭火味扑面而来——春桃知道她畏寒,一早便生了炭火。她走到桌边坐下,春桃赶紧倒了杯热茶递过来,茶杯是普通的白瓷杯,杯沿有些磨损,却洗得干干净净。

    潘金莲捧着热茶,指尖终于有了一丝暖意。她看着桌上摊开的万花筒零件——几块打磨好的镜片,一卷彩色的碎纸屑,还有几根细竹条——这是她为家宴才艺展示准备的“新奇物”。西门府的家宴,不仅有西门庆和吴月娘,还有府里的其他姨娘,甚至偶尔会请外客,才艺展示是姨娘们争宠的好机会。她没有李娇儿的唱功,没有孟玉楼的棋艺,更没有李瓶儿的温婉,只能靠这些“现代玩意儿”博眼球。

    可现在,李娇儿的秘密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让她连打磨镜片的心思都没有。她拿起一块镜片,对着光看了看,镜片边缘还有些毛糙,需要再磨一磨。可她的手却在发抖,镜片差点从指间滑落。

    “姨娘,要不要传早膳?”春桃见她神色不对,小心翼翼地问。

    “不用,”潘金莲放下镜片,揉了揉太阳穴,“我再歇会儿,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叫你。”

    春桃应了声“是”,轻轻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屋里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噼啪”声,潘金莲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试图平复混乱的思绪。家宴在即,她的才艺还没准备好,李娇儿的事又不能声张,而孟玉楼……一想到孟玉楼,潘金莲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孟玉楼是三姨娘,入府比她早,娘家是开药铺的,家底殷实,又会说话办事,深得吴月娘信任,如今还帮着吴月娘打理府里的中馈。自从潘金莲入府,凭借着西门庆的几分宠爱,孟玉楼就处处看她不顺眼,明里暗里地给她使绊子。之前她想请个绣娘来教自己绣花,孟玉楼却说“府里绣娘人手不够,先紧着大爷的衣裳”,把绣娘调去了西门庆的书房;她想在院里种几株牡丹,孟玉楼又说“府里的花匠忙着打理颐福堂的花园,没空管别的院子”,最后只给她送来了几株普通的月季。

    “这次家宴,她怕是不会让我好过……”潘金莲心里隐隐有了预感。她睁开眼,看着桌上的万花筒零件,眼神渐渐坚定起来。不管孟玉楼怎么刁难,她都不能放弃。这不仅是争宠,更是她在西门府立足的机会。

    然而,她的预感很快就应验了。

    晌午时分,小厨房的婆子来送饭。来的是个姓刘的婆子,平时负责给偏院的姨娘送饭,脸上总是带着一副麻木的表情,像是谁都欠她钱似的。刘婆子提着一个食盒,走进绮罗阁,把食盒往桌上一放,声音平板无波:“七姨娘,午膳来了。”

    春桃连忙上前,打开食盒。这一打开,春桃的脸色就变了。潘金莲也凑过去看,只见食盒里的饭菜,与往日简直是天差地别。

    往日的午膳,虽算不上奢华,却也精致可口——两荤通常是清蒸鲈鱼或红烧排骨,两素是时令青菜,汤是鸡汤或排骨汤,再搭配一小碟鲜果,比如苹果或橘子,米饭也是精米煮的,颗粒饱满。

    可今日的食盒里,第一道菜是清蒸鱼,鱼身颜色暗淡,鱼眼浑浊,甚至能看到鱼鳃处残留的血丝,凑近闻一闻,还能闻到一丝隐隐的腥气,显然是不新鲜了。第二道菜是炒青菜,青菜叶子发黄发蔫,边缘还有些发黑,叶子上甚至能看到几个虫眼,像是从菜窖里翻出来的剩菜。第三道菜是豆腐汤,汤里只有几块切得大小不一的豆腐,飘着几滴油星,连葱花都没有。最后是米饭,米饭颗粒粗糙,里面还混着几颗石子,一看就是下等米。至于鲜果,更是连影子都没有。

    “刘婆子,”春桃气得脸都红了,“这就是给我们姨娘准备的午膳?这鱼都不新鲜了,青菜也发黄了,米饭里还有石子,你是不是拿错了?”

    刘婆子眼皮都没抬一下,双手抱在胸前,语气依旧麻木:“没错,这就是给七姨娘的。大厨房那边说了,近日府里采买的鲜鱼不多,紧着老爷和夫人房里先用了,剩下的都是些不新鲜的,凑活着吃吧。这青菜是昨日剩下的,看着品相差些,味道是不差的。米饭……库房里的精米不多了,先给前头几位姨娘用,七姨娘就先吃些粗米。”

    “你胡说!”春桃更气了,“昨日我去小厨房,还看到大筐的鲜鱼和精米,怎么今天就没有了?还有鲜果,往日都有的,今天怎么没了?”

    刘婆子终于抬了抬眼,看了春桃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三姨娘吩咐了,说是家宴在即,各房用度都需俭省些,好钢用在刀刃上,这几日的点心鲜果便先停了。春桃姑娘,你要是不信,就去问三姨娘,别在这儿跟我嚷嚷。”

    “三姨娘”——这三个字,像一根针,扎在潘金莲的心上。她早就猜到是孟玉楼在背后搞鬼,却没想到孟玉楼竟做得这么明显,连饭食都克扣。

    潘金莲按住春桃的手,示意她别再说了。她看着刘婆子,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带着一丝冷意:“我知道了。春桃,把食盒收了吧。”

    春桃还想争辩,却被潘金莲用眼神制止了。刘婆子见潘金莲没发作,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还故意顿了顿,像是在炫耀自己的“胜利”。

    刘婆子走后,春桃气得把食盒往桌上一摔:“姨娘,这也太过分了!三姨娘分明是故意刁难您!咱们去找老爷评理去!”

    “找老爷?”潘金莲苦笑一声,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青菜。青菜又老又硬,还带着一股苦味,她嚼了两下,就吐了出来。“老爷现在忙着处理生意上的事,哪有功夫管这些小事?再说,孟玉楼打着‘俭省用度’的旗号,就算我去找老爷,她也能推脱得一干二净,反而会说我小题大做,不识大体。”

    “那咱们就这么忍了?”春桃不甘心地说。

    “不忍,又能怎么样?”潘金莲放下筷子,看着那盘不新鲜的鱼,胃里一阵翻腾。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外的石榴树。树叶已经开始发黄,秋风一吹,落下几片叶子。“家宴在即,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惹麻烦。我的才艺还没准备好,若是因为这些小事闹得老爷厌烦,反而得不偿失。”

    春桃看着潘金莲的背影,知道她心里委屈,却也只能点点头:“那姨娘,这饭怎么吃啊?我去小厨房给您煮点粥吧。”

    “好,”潘金莲转过身,勉强笑了笑,“多煮点,加些小米,养胃。”

    春桃应了声“是”,拿着食盒去了小厨房。屋里只剩下潘金莲一个人,她走到桌边,拿起那块还没打磨好的镜片,手指在镜片边缘摩挲着。镜片的棱角有些锋利,划破了她的手指,渗出一滴血珠。她却像是没感觉到疼似的,只是盯着镜片,眼神越来越坚定。

    孟玉楼,你以为这样就能难住我吗?我潘金莲,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

    接下来的几日,孟玉楼的刁难变本加厉,花样百出,几乎渗透到了潘金莲生活的方方面面。

    先是领布料。按照西门府的规矩,每位姨娘每月都有份例,用来做新衣裳。这月天气转凉,潘金莲想做两件春衫,便带着另一个丫鬟夏荷去了库房。

    库房在府里的西北角,是一座两层的小楼,楼下放着布匹、绸缎,楼上放着首饰、珠宝。负责库房的是王媳妇,是孟玉楼的远房亲戚,平时就对孟玉楼言听计从。

    王媳妇见潘金莲来了,脸上堆着假笑,迎了上来:“七姨娘来了,是来领布料的吧?快请进,快请进。”

    潘金莲跟着王媳妇进了库房,库房里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王媳妇走到一个货架前,从下面抽出几匹布,放在潘金莲面前:“七姨娘,您看看,这是这个月剩下的布料,您挑挑?”

    潘金莲低头一看,差点没气笑。那几匹布,颜色不是深褐色就是土黄色,都是些老气横秋的颜色,根本不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姨娘穿。再摸一摸布料的质地,粗糙得像砂纸,上面还有不少结子,稍微用力一扯,就能看到线头。

    “王媳妇,”潘金莲强压着怒火,“我要的是苏缎杭绸,不是这些粗布。上个月我来领,还有不少好布料,怎么这个月就剩下这些了?”

    王媳妇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一丝敷衍:“七姨娘,您有所不知。前儿大少奶奶(吴月娘)让给大爷(西门庆)做秋袍,挑走了最好的几匹苏缎;然后二姨娘(李娇儿)说要给她娘家侄女做嫁妆,也挑了几匹杭绸;四姨娘(孙雪娥)要给院里的丫鬟做衣裳,也领了些;三姨娘(孟玉楼)自己留了两匹水绿的苏缎,说是要做新袄子,还说这颜色衬她的肤色。剩下的,真就只有这些了。”

    潘金莲心里冷笑。李娇儿的娘家侄女早就嫁人了,哪来的嫁妆?孙雪娥院里的丫鬟,穿的都是粗布衣裳,怎么会用杭绸?孟玉楼分明是把好布料都占了,故意给她留这些次品。

    “那什么时候能有新的苏缎杭绸送来?”潘金莲问。

    王媳妇叹了口气,摊了摊手:“这就不好说了。库房的采买得听三姨娘安排,三姨娘说最近府里用度紧,采买的事得往后推推。七姨娘,您要是不急,就再等等?或许下个月有好料子来?”

    “等?”潘金莲看着王媳妇那副虚伪的嘴脸,心里的火气越来越大。下个月家宴都过了,她要布料还有什么用?“不用等了,这些布料,我领了。”

    王媳妇见潘金莲妥协了,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哎,这就对了。七姨娘真是通情达理,不像有些姨娘,一点小事就闹脾气。”

    潘金莲没再说话,让夏荷把布料包好,转身就走。走出库房时,她听到王媳妇在身后跟另一个婆子小声说:“你看她那样,还以为自己多金贵呢,还想要苏缎杭绸,真是痴心妄想。”

    夏荷气得想回头理论,却被潘金莲拉住了。“别理她,”潘金莲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寒意,“跟这种人计较,掉价。”

    回到绮罗阁,潘金莲把布料扔在桌上。春桃和夏荷看着那些粗布,都气得眼圈发红。“姨娘,这布料怎么能做春衫啊?穿出去会被人笑话的!”春桃说。

    “笑话就笑话吧,”潘金莲坐在椅子上,端起春桃刚泡好的茶,喝了一口,“总比没有强。等家宴过了,我再想办法。”

    可她没想到,孟玉楼的刁难还没完。

    几日后,天气更冷了,绮罗阁的炭火快用完了,潘金莲便让夏荷去领炭火。按照份例,她每月能领二十斤银霜炭——银霜炭是上等炭火,无烟无味,热量高,是府里主子们常用的。

    可夏荷回来时,却只拉了一小车柴炭。柴炭都是碎块,还带着不少杂质,一靠近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烟味。

    “怎么回事?”潘金莲看着那些柴炭,皱起了眉头。

    夏荷擦了擦脸上的汗,气呼呼地说:“姨娘,领炭火的刘管事说,银霜炭库存不足,三姨娘吩咐了,先紧着颐福堂和六姨娘(李瓶儿)那边,六姨娘身子弱,怕冷。剩下的都是这种柴炭,还说您要是不要,就只能冻着了。”

    “又是孟玉楼!”春桃气得直跺脚,“她怎么能这么欺负人?颐福堂有银霜炭,六姨娘有银霜炭,凭什么咱们姨娘就只能用这种劣质柴炭?”

    潘金莲走到柴炭边,拿起一块,放在手里掂了掂。柴炭很轻,一捏就碎,还掉了不少灰。“没关系,”她把柴炭放下,语气平静,“有总比没有强。先烧着吧,实在冷,就多穿件衣服。”

    可烧了几天柴炭,潘金莲就后悔了。柴炭烟很大,一烧起来,整个绮罗阁都弥漫着烟味,呛得她和丫鬟们不停咳嗽。屋里也不暖和,烧了半天,也只能暖一小块地方。晚上睡觉,潘金莲盖着两床被子,还是觉得冷,常常半夜冻醒。

    更让她头疼的是,孟玉楼还以“家宴人手不足”为由,把绮罗阁两个最得力的丫鬟——春桃和夏荷,调去了后厨帮忙。

    那天,孟玉楼派来的张婆子说:“三姨娘说了,家宴要准备宴席,后厨人手不够,让春桃和夏荷去帮忙,等家宴结束再送回来。这是府里的安排,七姨娘可别为难小的。”

    潘金莲看着张婆子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心里气得不行。春桃和夏荷跟着她很久了,做事麻利,知道她的习惯,把她们调走,就相当于断了她的左膀右臂。

    “张婆子,”潘金莲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春桃和夏荷还要伺候我起居,能不能留下一个?”

    “这可不行,”张婆子摇了摇头,“三姨娘说了,必须两个都去。后厨忙得很,少一个人都不行。七姨娘要是没人伺候,我让库房再给您派两个小丫鬟来。”

    没过多久,张婆子就带来了两个小丫鬟,一个叫秋菊,一个叫冬梅。秋菊和冬梅年纪都不大,只有十三四岁,刚进府没多久,什么都不会做。

    第一天,秋菊打扫庭院时,就把潘金莲种的几盆菊花碰倒了,花盆摔碎了,菊花也断了;冬梅煮茶时,把水烧干了,茶壶差点烧裂;晚上铺床,冬梅把被子铺反了,还忘了放枕头。

    潘金莲看着这两个笨手笨脚的小丫鬟,真是又气又笑。她想教她们做事,可秋菊总是偷懒,冬梅又笨得学不会,常常越帮越忙。最后,潘金莲只能自己动手,每天打扫庭院、整理房间、煮茶做饭,忙得不可开交。

    晚上,潘金莲坐在灯下,打磨着万花筒的镜片。油灯的油是劣质的,烟很大,把她的眼睛熏得通红。手指因为长时间打磨镜片,已经磨出了薄茧,偶尔还会被镜片划破。可她不敢停,家宴越来越近了,她的万花筒和走马灯还没准备好。

    走马灯需要用很薄的纸来做灯壁,这样灯转起来的时候,上面的图案才清晰。潘金莲原本想让春桃去外面买些薄纸,可春桃被调去了后厨,夏荷也不在,秋菊和冬梅又不敢出府。她只能把自己的旧绢帕拆了,用绢帕的布料来做灯壁。绢帕的布料很薄,却很软,不好定型,她只能用浆糊一层一层地糊,浪费了很多时间。

    这天晚上,潘金莲忙到半夜,才把走马灯的灯壁做好。她看着桌上的万花筒和走马灯,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可就在这时,她听到院外传来一阵喧哗声,像是有婆子在吵架。

    她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只见两个婆子正在院外的廊下争吵,其中一个是孟玉楼身边的管事婆子李妈妈,另一个是负责采买的王婆子。

    “你怎么回事?三姨娘让你买的苏缎呢?怎么买了些次品回来?”李妈妈的声音很大,带着怒气。

    “李妈妈,不是我不想买,”王婆子的声音带着委屈,“最近绸缎铺的苏缎都涨价了,三姨娘给的钱不够,我只能买些次品回来。再说,三姨娘不是把好苏缎都留给自己了吗?怎么还让我买?”

    “你懂什么!”李妈妈呵斥道,“三姨娘留的苏缎是给她娘家的,跟府里的用度没关系。你赶紧再去买,要是耽误了三姨娘做新袄子,仔细你的皮!”

    王婆子不敢再说话,只能点点头,匆匆走了。

    潘金莲看着这一幕,心里恍然大悟。原来孟玉楼不仅克扣她的用度,还私吞府里的公款,把好东西拿回娘家。她之前还以为孟玉楼只是针对她,现在看来,孟玉楼是把府里的中馈当成了自己的私产,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潘金莲冷笑一声,关上了窗帘。她走到桌边,打开一个不起眼的小匣子,里面放着几块碎银子和一支分量最轻的金簪。这是她用自己的月例和西门庆偶尔赏下的铜钱,偷偷跟一个出府采买的小丫鬟换的。她知道,在西门府这样的地方,没有钱是寸步难行的,这些银子和金簪,是她为自己准备的“退路”基金。

    可孟玉楼的克扣,让她的积蓄计划雪上加霜。她这个月的月例,孟玉楼只给了一半,说是“府里用度紧,先欠着”;西门庆赏她的一支金钗,孟玉楼说“要统一保管,防止丢失”,也给收走了,至今没还回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潘金莲看着匣子里的碎银子,眼神越来越冷。她不能再忍了,再忍下去,她不仅家宴的才艺准备不好,甚至可能连在西门府立足的机会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了丫鬟的通报声:“姨娘,三姨娘来看您了。”

    潘金莲心里一紧,连忙把匣子藏好,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门口迎接。

    孟玉楼穿着一身新做的遍地金锦缎袄裙,袄裙上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样,腰间系着一条翡翠腰带,上面挂着几个小巧的银铃,走路时“叮当”作响。她的头发梳成了飞天髻,插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步摇上的珠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显得格外华贵。

    孟玉楼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一个捧着暖炉,一个提着食盒。她一走进绮罗阁,就用绣帕掩住了鼻子,皱着眉头说:“妹妹这儿怎么这么大的烟味?是不是炭不好?我早就跟你说了,要是缺了什么,就跟我说,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潘金莲心里冷笑,嘴上却恭敬地说:“劳三姐姐挂心,我这儿没事,就是炭有点烟,习惯了就好。”

    孟玉楼没再说话,目光却飞快地在屋里扫视,像是在找什么。她的目光在潘金莲的工作台(上面的万花筒零件已经被潘金莲匆匆藏在了抽屉里)上停留了片刻,又在桌上的粗布上扫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妹妹这院子倒是清净,”孟玉楼走到椅子边坐下,丫鬟连忙把暖炉递到她手里,“就是太简陋了些,连盆像样的花也没有。要是妹妹喜欢,我让花匠给你送几盆来?”

    “不用了,”潘金莲也坐了下来,“我对花花草草没什么兴趣,有这功夫,还不如多看看书。”

    孟玉楼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又放下了,像是嫌弃茶不好。“妹妹最近在忙什么?家宴的才艺准备得怎么样了?”她话锋一转,提到了家宴,语气里带着一丝探究。

    潘金莲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没忙什么,就是随便准备了点小玩意儿,怕登不上台面,让姐姐见笑了。”

    “哦?小玩意儿?”孟玉楼来了兴趣,身体微微前倾,“妹妹可别藏着掖着,咱们姐妹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听说妹妹心灵手巧,做出来的东西肯定不一般。”

    潘金莲知道孟玉楼是想打探她的才艺,好提前做准备,打压她。她笑了笑,岔开了话题:“姐姐说笑了,我哪有什么心灵手巧?倒是姐姐,听说最近在练棋艺,家宴上肯定能大放异彩。”

    孟玉楼见潘金莲不肯说,也没再追问,只是笑了笑:“我那点棋艺,不过是瞎玩罢了。倒是妹妹,可得好好准备,老爷还等着看妹妹的才艺呢。要是妹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我一定尽力帮你。”

    她这话看似关心,实则是在炫耀自己的权力,暗示潘金莲的才艺能不能成,全看她的心情。

    潘金莲没再说话,只是端着茶杯,小口地喝着茶。

    孟玉楼又坐了一会儿,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比如“最近天气冷,妹妹要多穿件衣服”“府里的丫鬟要是不听话,妹妹尽管教训”,然后便站起身,准备走了。

    走到门口时,孟玉楼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手腕上褪下一支金镯,递给潘金莲:“妹妹,这支金镯是老爷前几天赏我的,我看你手腕上空空的,就送给你吧。你戴着,也显得体面些。”

    那支金镯是赤金的,上面刻着精致的花纹,一看就价值不菲。潘金莲知道,孟玉楼这是在炫耀,也是在试探她。她要是收下,就等于承认自己不如孟玉楼,需要靠孟玉楼的施舍;她要是不收,又会显得不识抬举。

    潘金莲笑了笑,没有接金镯:“多谢姐姐好意,可这金镯是老爷赏给姐姐的,我怎么能要?姐姐还是自己戴着吧,这样才配姐姐的身份。”

    孟玉楼见潘金莲不收,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常态:“既然妹妹这么说,那我就不勉强了。妹妹要是想通了,随时跟我说。”

    说罢,孟玉楼便扭着腰肢,带着丫鬟走了。走到院门口时,她还故意停下脚步,对身边的丫鬟说:“你看七姨娘这院子,真是太寒酸了,下次让人多送些炭火来,别冻着七姨娘。”

    丫鬟应了声“是”,声音很大,像是故意说给潘金莲听的。

    潘金莲站在门口,看着孟玉楼远去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她知道,孟玉楼这是在故意羞辱她,让她知道,她的一切都掌握在孟玉楼手里。

    回到屋里,潘金莲再也忍不住,拿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茶杯摔得粉碎,茶水溅了一地。秋菊和冬梅听到动静,连忙跑进来,看到地上的碎片,吓得不敢说话。

    “你们出去,”潘金莲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很坚定,“我想一个人待着。”

    秋菊和冬梅连忙应了声“是”,匆匆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潘金莲一个人,她看着地上的碎片,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想起现代的日子,虽然充满了算计和交易,但她至少不用受这种气。她想要什么,都可以靠自己的美貌和手段得到,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不用受这种窝囊气。

    可现在,她只是西门府的一个姨娘,没有权力,没有靠山,只能任由孟玉楼欺负。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潘金莲擦干眼泪,眼神变得越来越坚定。她走到窗边,看着院外的月亮。月亮很圆,却透着一股冷意。“孟玉楼,你不让我好过,我也绝不会让你称心如意!”

    一个反击的计划,在她心中悄然成形。

    她知道,孟玉楼私吞府里的用度,把好东西拿回娘家,这是她的把柄。吴月娘虽然信任孟玉楼,但也最看重府里的规矩,若是让吴月娘知道孟玉楼私吞公款,肯定不会轻饶她。

    而且,她还知道,孟玉楼和府里的一个管事有染。上次她去库房时,无意中看到孟玉楼和那个管事在库房后面的小巷里私会,那个管事还塞给孟玉楼一个小盒子,里面不知道装的什么。

    “只要把这些事告诉吴月娘,孟玉楼肯定会倒大霉,”潘金莲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到时候,看她还怎么跟我斗!”

    但她也知道,这个计划很冒险。若是被孟玉楼发现是她告的密,孟玉楼肯定会报复她,甚至可能会置她于死地。而且,吴月娘会不会相信她,还是个未知数。

    “不管了,”潘金莲握紧了拳头,“就算冒险,我也要试一试。我不能再忍了,我要让孟玉楼知道,我潘金莲不是好欺负的!”

    她走到抽屉边,打开抽屉,拿出那块还没打磨好的镜片。月光透过窗户,照在镜片上,反射出一道冷冽的光。她看着镜片里自己的倒影,眼神越来越坚定。

    家宴在即,她不仅要在家宴上一鸣惊人,还要让孟玉楼为她的刁难付出代价。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雪娥账房暗往来】

    潘金莲被孟玉楼的克扣刁难逼得暗中谋划反击之际,却意外发现了另一桩隐秘:四姨太孙雪娥,竟与府中掌管外院账房的一位柳姓师爷有着不同寻常的暗中往来。她或许是无意中撞见孙雪娥的贴身丫鬟鬼鬼祟祟地从账房方向回来,神色紧张;或是发现孙雪娥偶尔能拿出一些与其份例不符的、略显奢侈却不见于明面的东西。孙雪娥一个武将般的姨娘,与账房先生能有何交集?是简单的银钱往来,还是涉及更深层次的利益勾结?这个发现让潘金莲意识到,这座宅院里的水,远比她想象的更深,每个人似乎都藏着不止一个秘密。(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这篇小说不错 推荐
先看到这里 书签
找个写完的看看 全本
(快捷键:←)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
如果您认为穿越后我替潘金莲渡余生不错,请把《穿越后我替潘金莲渡余生》加入书架,以方便以后跟进穿越后我替潘金莲渡余生最新章节的连载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