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无言
纷纷扬扬的雪下了近乎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拂晓才慢慢停歇;七点许,一轮红日从东方地平线上缓缓升起。
八中校园变成了一个粉妆玉琢的银色世界,满眼都是纯净得让人心疼的莹白,映得天空格外悠远和敞亮。“诗岛”里的一品红在雪地里怒放,使这银装素裹的世界平添几分妩媚和妖娆。阳光洒在积雪上,恍若少女白净的脸颊上飞起的一抹酡红。微风过处,千万朵樱花在天地间翩翩起舞,惊起一群在枝头栖息的鸟雀。
杨凡赶到学校时,校园里已是一派繁忙景象。学生在老师的指挥下,扫雪的扫雪,推车的推车,滚雪球的滚雪球,有顽皮的同学正用雪团偷袭别人,却冷不丁被飞来的一个雪团亲了个满脸开花。
杨凡蔫着脑袋,朝高二(3)班的卫生包干区走去,想看一看有没有适合自己干的事。忽然,从“校友廊”旁的贝多芬雕像前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吴永仁,你带男生把这堆雪弄走。”
杨凡心里一个咯噔,循声望去,一个美丽的侧影在人群中晃动,玫瑰红的长款羽绒衫配上窄窄的黑色西裤,十分耀眼,有如迎风摆动的一品红。那声音依然清嘉柔亮,只是没有先前那么有力。
“苏倩倩,是苏倩倩。”杨凡的心脏不规则地跳动起来。然而,转瞬间,他的脸就红到了脖颈,责骂自己是二五。
他走上前去,努力用平静的语调招呼她:“苏倩倩,你来了。”
苏倩倩转过身来,脸色苍白,下巴也比先前瘦削了点,只有那长长的睫毛覆盖下的一对亮晶晶的眸子依然楚楚动人。她笑着问:“你好吗?杨凡。”
“挺好。”他真想问问她这些日子去了哪里,怎么忽然杳无踪影;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注意到周围有些异样的眼光,便问:“我能做什么吗?”正说着,齐天拿着一把大笤帚走了过来,对苏倩倩说:“你歇会儿,我来指挥。”说着拿过苏倩倩手中的铲子。又对杨凡说:“你来得正好,你到李浩天那里,他需要人手。”
杨凡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渴望劳动,他走到李浩天他们的包干区,用扫帚把铲过雪的地方打扫得干干净净。他不时瞥一眼不远处的贝多芬雕像,那里有美丽的白雪公主。他想变成围绕在公主身边的小矮人,为她歌唱和祝福;然而“王子”看护着她,如同护法的金刚。
扫完校园里的积雪,德育处要求各班学生回教室继续上课。学生们都兜起嘴巴,磨蹭了半天才回班级,临去还不忘搓上一个雪团带走。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在课桌上,像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箔,杨凡的眼里也被照射得熠熠发光。
中午,齐天邀请苏倩倩一起用餐,两个人刚刚落坐,“高衙内”就走了过来,嬉皮笑脸地说:“恭喜二位。”齐天白了他一眼:“恭喜我什么?” “高衙内”说:“别装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苏倩倩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齐天朝着“高衙内”扬了扬拳头,“高衙内”拿着餐盘像蛤蟆似的跳开了。
两个人吃完饭,苏倩倩说:“你先去,我待会儿走。”
齐天问她干嘛。
苏倩倩说:“杨凡来了,我跟他说几句话。”
齐天的脸上瞬间晴转多云。
杨凡端着餐盘在一个拐角处坐下。苏倩倩坐到他对面的时候,他吓了一跳。
“怎么还吃这么点菜?我再去给你打点。”说完去窗口处买了一份虾和一份粉蒸肉。
杨凡说:“苏倩倩,以后别这样了,别人会说你闲话的。”
“身正不怕影子斜,别人爱嚼舌根让他嚼好了,我和谁交往是我的自由,别人管不着。”
“苏倩倩,这些天怎么没看到你的人影儿?”
苏倩倩笑着要他猜。
“家里有事?”
苏倩倩摇摇头。
“外出比赛?”苏倩倩拿过全校演讲比赛一等奖。
“也不是。”苏倩倩说,“我生病了。”
“生病?什么病?”杨凡吃了一惊,在他看来,苏倩倩的人生词典里不可能有贫穷和疾病。
苏倩倩淡淡一笑:“风心病,自小就有。”
看着杨凡惊恐的双眼,苏倩倩说:“那天夜里寒潮来临,我的风心病就犯了,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来,昏昏沉沉地躺着,觉得自己像是躺在一爿竹筏上,在茫茫的大海上飘浮,四周黑漆漆的,刮着冷风。”
杨凡点点头,怜惜地望着她说:“我懂,我也有过那样的感觉。”又说,“你这么善良,老天会保佑你的,我也会为你祈祷。”
苏倩倩说了声“谢谢”。
杨凡又问她桌肚里的早点是怎么回事,说他差点要相信这世上真有琼霄仙子了。
苏倩倩露出两个浅浅的笑窝:“我在医院打吊针的时候,忽然想起你送完报纸又会饿着肚子来上学,于是打电话给许薇,让她在上学路上顺便给你捎份早点心;她没跟你说么?”
“没有,她一向都不搭理我。”
“这个死丫头。” 苏倩倩又问杨凡星期天有没有去卖红薯。
杨凡点点头,说赔偿齐天的手表钱已经凑得差不多了,明天就还给他;说完舒了一口气。
苏倩倩说:“马上放寒假了,爸妈要带我回上海过年,去之前为我开个生日party,你和同学们一起到我家来玩。”
杨凡支支吾吾地不肯去,他怕去了会扫大家的兴。
“不行,你一定要来。”苏倩倩态度坚决。
看着苏倩倩离去的背影,杨凡犯起愁来:苏倩倩过生日,我无论如何要送她一件像样的礼物;可是送她什么呢?这钱又在哪里呢?他揪着自己的头发,茫然地看着空空的餐盘,玩弄着手中的筷子,直到食堂女工来收拾餐桌。
期终考试终于来临,三天的考场鏖战让学生们身心俱疲。许薇哭丧着脸对苏倩倩说:“都快把我烤糊了,我真想回到古代去。”苏倩倩说:“古代也有科举考试呢。”许薇说:“那是男人们的事,咱们女生不用考,不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么。”苏倩倩哈哈大笑。最后一场考试的铃声响起,学生们纷纷走出考场,把书包和书本抛到半空中,高呼着“乌拉”欢庆解放。杨凡却没有感到丝毫快意。因为再过几天,就是苏倩倩的生日,而他刚刚偿还了齐天的手表钱,送报纸的钱又全部交了学校的补课费和资料费,口袋比脸还干净。他知道,苏倩倩不会在乎他送不送礼物,但他杨凡不能不在乎。他暗下决心,无论多难,他都要表达自己的心意,否则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可是拿什么送给苏倩倩呢,在这些方面他显然一窍不通,像个目不识丁的文盲。商场里的珍贵物品,他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去超市随便买个东西送给苏倩倩,他觉得是对苏倩倩的亵渎。晚上回家,小苹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便问他遇到什么麻烦了。
他吞吞吐吐地说:“苏倩倩要过生日,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给她。”
小苹问:“倩倩姐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
“没听她说过。”
“你好好想想。”
杨凡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小苹说:“你再仔细想想,我出去玩一会儿。”
杨凡说:“天这么晚了,你去哪儿疯去?”
“我跟小燕到石麒麟那儿玩一会儿,就一会儿。”
小苹蹦蹦跳跳地出门去了。忽然,“石麒麟”三个字像和尚敲木鱼的犍槌猛地敲醒了杨凡混沌的脑袋。他想起苏倩倩最后一次陪他卖红薯时,曾经拿着地摊上的一块雨花石把玩不已,那是一块看似寻常的雨花石,鹅蛋一般大小,没有精美的图案,没有艳丽的色彩,苏倩倩却捧在手掌心里,连声慨叹。当时,苏倩倩有心想买下,摊主是个生意精,来了个狮子大开口。苏倩倩只好作罢。
杨凡一拍脑袋:有了,就送这个。
第二天,杨凡带着小苹兴冲冲地来到了“家乐福”广场的一个角落,却没有发现卖雨花石的妇女,就询问旁边卖塑料制品的老汉,老汉摇了摇头。兄妹俩怅然而归。一连两天,杨凡都到广场上转悠。直到第三天下午,才终于撞见那个买石头的妇女,然而妇女告诉他,雨花石已经卖给别人了。杨凡差点哭出来,问她卖给谁了,她认识不认识。妇女说,认识倒是认识,那人是“家乐福”广场停车管理处的保安。杨凡央求妇女说:“麻烦你去问问他,愿不愿意把那块雨花石让给我,求你了。”妇女起初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后来经不住杨凡死磨硬缠,勉强答应去试试。
大约十分钟之后,妇女颠颠地跑回来了,告诉杨凡,那个保安愿意把雨花石让给他,但价钱是原价的双倍,少一分都不卖。小苹劝杨凡说:“太贵了,哥,还是算了吧。”杨凡一咬牙:“我买。”他摸了摸口袋,身上只有三十元钱,远远不够数,愁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巴巴地望着妇女说:“这样吧,我去筹钱,你让他等我。”妇女说:“那你快点。”
兄妹俩耷拉着脑袋,满脸沮丧地走在广场上。
“我们上哪弄钱呢?”妹妹问。
杨凡摇摇头,无助地望着眼前这红尘纷飞的世界:黄昏的街市弥漫着淡紫色的烟霭,像披着面纱的阿拉伯女人;巨幅广告牌上的吴奇隆笑容璀璨,“有飘影更自信”几个字化作几张自得的笑脸在空中旋转,杨凡彷佛能听到一阵阵笑声,那笑声如晴天的雨,淋了他一身。
杨凡看见广场的东南角停着一辆血液中心的无偿献血车,忽然想起离这一里路的地方有家制药厂,厂子附近也有一个采血点。杨凡心中闪烁起希望的火苗,带着妹妹直奔制药厂。穿过一条街,又拐了一个弯,就看见制药厂旁搭了个白色帐篷。杨凡来到帐篷里,两个穿着红马甲的工作人员正在跟几个农民工模样的人交谈。一个塑料桶旁立着一块大纸板,上面写着“有偿献血,利国利民,每人次300元”几行黑字。杨凡大喜。
“哥,咱还是不要卖血吧,我怕。”小苹拽着杨凡想往回走。
“怕什么?这么多人献呢。” 杨凡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
杨凡对一个“红马甲”说:“我要献血。” “红马甲”把杨凡领到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面前,“白大褂”让杨凡伸出手来,又叫他把眼睛闭上。锐利的针头倏地扎进杨凡的指头,疼得他差点叫出声来。做完检测,“白大褂”说了声“没问题”。小苹又看见杨凡捋起衣袖,露出光溜溜的手臂来,吓得用手捂住眼睛。
“白大褂”用手拍了拍杨凡的手臂,对他说:“放松点,很快就好。”杨凡第一次献血,难免有些紧张,身体微微颤抖。“白大褂”又用药棉擦了擦手臂上的一处皮肤,对杨凡说:“别看。”杨凡把头扭过去。忽地,手臂上像被蚂蚁狠狠地咬了一口,刺痛立即向整个手臂蔓延开来,紧接着刺痛变成了酸麻,还有些发痒。杨凡渐渐平息下来,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疼吗,哥?”小苹睁开眼睛问。
杨凡笑着说:“刚才有点,现在不疼了。”
鲜红的血从杨凡的身体里流窜出来,在长长的橡皮管里飞速穿行,小苹看呆了。大约五六分钟的工夫,血袋渐渐鼓胀起来。“白大褂”拔了针,先用药水涂了涂,又用棉球堵住针眼,让杨凡用手按着。“红马甲”把钱递给杨凡,“白大褂”又嘱咐杨凡晚上不要洗澡,最好喝点牛奶。
杨凡带着小苹回到“家乐福”广场。卖雨花石的妇女果然还守在那儿,杨凡把钱递给妇女,妇女用手指沾着口水点了点钞票,笑着把雨花石交给杨凡。
杨凡轻轻抚摩着雨花石,石头沐浴着夕阳的余晖,呈现出两片晶莹的蓝色,一片淡蓝如天空,飘渺而悠远;一片深蓝如大海,幽邃而澄静。两个黛色的小点,仿佛是那大海上的礁石。妹妹也睁大眼睛仔细瞅着。
杨凡不由暗暗佩服苏倩倩的眼力,又觉得这么好看的石头应该有个名字。他自言自语:“叫什么好呢?”他的眼睛盯着那片幽深的蓝,“多像大海,大海虽然无言,却有性格有心事,不如叫它‘海无言’吧。”
杨凡知道小苹一直想要个发卡,于是带她进“家乐福”挑了个漂亮的发卡。付款的时候,小苹忽然犹豫了:“这是你卖血换的钱,我不要。”杨凡生气了:“哥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回家的路上,杨凡叮嘱小苹,千万不要把他卖血的事告诉妈妈。
•••••••
苏倩倩的家住在城中花园路一号“大地豪庭”,这是临海市政商界的头面人物集中居住的一个高尚社区。一条弯曲的林荫大道自然延伸到小区深处,两旁的路灯像列队的哨兵,释放出柔和的黄光。十几栋英伦风格的低密度花园洋房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林荫道的两旁,水榭,喷泉,雕塑,假山,球场,草坪,应有尽有,完全配得上“豪庭”二字。小区入口处矗立着高大巍峨的门楼,一个穿制服的保安伫立在门岗的遮阳伞下,还有一个守卫在门禁处。
今天是苏倩倩的十七岁生日,黄诗丽特地雇了两个钟点工来帮忙,五个人里里外外地张罗着。他们用亮晶晶的彩纸和五色斑斓的彩灯把客厅装点得富丽堂皇。晚上七点未到,齐天身穿阿迪达斯冬装,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第一个按响了苏倩倩家的门铃。黄诗丽招呼齐天进门,又是让坐,又是倒茶,又是递水果,恨不能再生出一只手来。苏倩倩望着齐天,笑着说:“我从没见过我妈待人这么热情过。” 黄诗丽说:“人家是贵客,第一次登门。”
齐天对苏倩倩说:“你到我家做客,我妈肯定也把你捧在手心里。”
苏正康对黄诗丽说:“长得跟他爸一个样,高高大大,仪表堂堂。”
黄诗丽点点头:“部长家的公子走出来,气场就是不一样。”
苏倩倩在一旁抿着嘴偷笑。黄诗丽又白了女儿一眼:“哪像你,坐没坐相,站没站形,没一点淑女的样子。”
齐天指着茶几旁边的礼物说:“伯父,这是我爸带给您的高原黑枸杞,还有普洱茶;阿姨,这是我妈捎给您的东阿阿胶和西洋参;他们让我代他们向二位问好。”
苏正康夫妇连声道谢,夸齐天的爸妈想得周到。苏倩倩歪着脑袋望着齐天说:“喂,你有没有搞错,今天可是本小姐的生日呀。”齐天笑着说:“少不了你这个寿星老的。”说完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金灿灿的首饰盒,里面躺着一挂做工精美的铂金项链。黄诗丽是首饰的行家,知道这挂项链价格不菲,连忙谢绝。齐天有些着急,说这是他爸妈的意思,也是他的心意。夫妇俩只好笑纳,苏倩倩接过项链,笑着说:“你第一次人情就这么重,我怕你以后收不了场。”众人都不解。苏倩倩给他们讲了个笑话,说一个属鼠的县令过生日,下属们集资铸了个金鼠作为贺礼,县令便告诉他们,明年是他夫人的寿辰,是属牛的;下属们顿时傻了眼。
黄诗丽笑着说:“丫头,你不用担心,别说金牛,人家齐部长家金屋都有。”大家一阵说笑。
齐天看见苏倩倩身穿一件白色翻领薄呢外套,整个人恍若月光下的百合花,不由心旌摇荡。他帮着苏倩倩洗杯子,搬桌椅,俨然成了苏家的一分子。
七点一过,应邀参加生日party的同学陆陆续续赶到了,他们像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摸一摸白底暗花的墙壁纸,踩一踩软绵绵的羊绒地毯,毫不掩饰他们艳羡的神色。
苏倩倩没有看到杨凡的身影,心里犯起嘀咕:他是忘了还是找不着地方呢?杨凡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他既然答应就一定会来,可为什么到点了还没迟迟没有现身呢?苏倩倩设想了种种可能,越想越觉得蹊跷,脸上的笑容渐渐有些僵硬。
齐天提醒苏倩倩可以开始了。
苏倩倩说:“再等会吧,还缺一个。”
“谁?”大家面面相觑。
“杨凡。”苏倩倩说。
“就是那个残疾男生?”黄诗丽问。
“唔,我也请他了。”
黄诗丽的脸上生起一抹阴云,空气里似乎能嗅出点尴尬的气味。
齐天说:“按理说他该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到,也许就不来了。”
苏倩倩怕扫了大伙儿的兴致,只好说:“那我们先开始吧。”于是黄诗丽让钟点工捧出一个面盆大小的蛋糕,点上红蜡烛,大家一起唱起生日歌;苏倩倩一口气吹灭了十七根蜡烛,大家齐声欢呼起来。苏正康夫妇招呼他们品尝五花八门的零食和各种水果,欢声笑语在偌大的客厅里震荡和翻滚。齐天建议跳舞助兴,于是大家又跳起一度流行的小拉舞。在众人的怂恿下,齐天和苏倩倩在《春之声圆舞曲》悠扬的乐声中跳了一回华尔兹,苏正康唱了***《沙家浜》里的一个选段,一个男生用扑克牌表演了一套魔术。闹了足足两个小时,生日party才宣告结束。
苏倩倩把大伙儿送到小区门口,又目送齐天跨上他的“捷安特”离开。正转身往回走,一个声音从马路对面的香樟树下传来:“苏倩倩。”她吓了一跳,循声望去,香樟树旁竟立着一个身影,拄着拐杖,披着满身清冷的月光,一头乱发在寒风中瑟瑟颤栗。
“杨凡?”苏倩倩又心酸又心疼,小跑到马路对面,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七点。”
“那你为什么不到我家呢?你明知道我们在等你。”苏倩倩有些生气。
“对不起。”
“为什么呀?”
“门卫不让我进。”杨凡的声音低沉而暗哑。
苏倩倩怔怔地望着杨凡:“他们为什么不让你进?
杨凡苦笑着说:“也许他们看到我这副尊容,看到我这身穷酸落魄的衣着——”
“他们怎么能——”苏倩倩没有继续往下说,她原本就该知道,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势利小人喜欢以貌取人,媚上欺下。她轻轻叹了口气说:“怪我,我没有想到。”
“其实不让我进也挺好,我去了会扫大家的兴,也会让你难堪的。”杨凡咧嘴一笑,笑得有些惨淡。
“可是你不来,我这一晚上都——”
她问杨凡是不是一直这么站着,在这个天寒地冻的夜晚。
杨凡点点头,笑着说:“可不是么?我牙巴骨现在还在发抖呢;不过一想到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就开心得忘记寒冷了。”然后望着苏倩倩郑重其事地说:“祝你生日快乐。”说完从口袋里掏出雨花石,递给苏倩倩:“对不起,你过生日,我却拿不出一件像样的礼物,这块地摊上的雨花石,你还记得吗?”苏倩倩一看,喜不自禁:“当然记得。”又问杨凡哪来的钱,她知道那个妇女是个生意精,宰人没商量。
“这你就别问了,你喜欢不?”
“当然喜欢,你看你看,它在月光下像不像一个沉睡的大海?”
“特别像,我还给它起了名字。”
“什么名字?”
杨凡一字一顿地说:“‘海——无——言’。”
“海无言,大海无言,我喜欢。”
蓝蓝的雨花石静静地躺在苏倩倩的掌心,沐浴着淡淡的月光,闪着奇异的清辉,又仿佛在沉吟,诉说着一个动人的传说。苏倩倩紧紧地把它攥在手心里。
“谢谢你,杨凡。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月光白如练,柔若纱,那香樟树饱饮月光,似有几分醉意,显得惝恍而迷离。月光把两个身影贴在地面上,像滴落在稿纸上的两团浓墨。微风轻轻摇动香樟树,满地的碎影翩然起舞•••••••(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