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启明星还悬在西市的飞檐角,“晚砚堂”的木门就被阿力推开,发出“吱呀”一声脆响。他凌晨卯时便踩着晨露到了铺子,肩上还扛着半筐刚从东市挑来的新鲜杏子和梨片——这是他自掏腰包买的开业装饰。阿力手脚麻利地支起试吃摊,将黄澄澄的杏子码在竹篮边缘,中间铺着莹白的梨片,阳光一照,果肉的纹路都清晰可见,格外惹眼。小瓷碗里盛着琥珀色的梨膏水,水面飘着几粒枸杞;旁边的木盘里码着切成菱形的果酱酥饼,刚出炉的酥饼还冒着热气,酥皮一碰就掉渣,蒸腾的果香裹着麦香,引得路过的行人频频驻足。有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攥着锄头路过,喉头动了动,终于忍不住上前:“小哥,这梨膏水能尝一口不?闻着比巷口张记蜜饯还香!”阿力连忙用干净的木勺舀了一碗递过去,高声道:“大叔您放心尝!咱们这梨膏是用老桑树根皮煮的水熬的,加了太医院匀来的川贝,润肺止咳最是管用,老人小孩都能吃!”汉子捧着碗一饮而尽,砸着嘴连赞三声:“甜丝丝的,后味还带着点草木香,不齁人!给我来一罐,我家老婆子总咳嗽,正愁没好东西治呢!”话音刚落,七八个街坊就围了上来,有要试吃的,有直接问价的,阿力忙得脚不沾地,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这时王婆提着一筐刚蒸好的山药糕赶来,筐上盖着厚厚的棉垫保温,她掀开棉垫,一股山药的清香扑面而来:“林姑娘,快接着!这山药糕我加了点芡实粉,健脾养胃,配着梨膏水吃正好,给客人当添头最体面!”她放下筐就拿起抹布擦柜台,动作麻利得很,“我汤铺让我儿子盯着,今日就在这儿给你搭把手,迎客、装罐、找零,我样样熟!”话音刚落,就见周先生带着五个学童走来,学童们穿着统一的青布短褂,胸前缝着小小的“晚”字,手里举着用竹篾扎的小幡,幡上写着“晚砚堂开业,买梨膏送果酱”,字迹是周先生特意写的蝇头小楷,精致又醒目。学童们排着队在巷口来回吆喝,清脆的童声穿透晨雾:“晚砚堂梨膏香,润肺止咳保健康!买一罐送果酱,开业好礼送不停!”引得不少商户探出头来,隔壁药铺的李掌柜探着身子喊:“周先生,给我留两罐川贝梨膏啊!我家小孙子的咳嗽就等着这救命的好东西呢!”
辰时刚到,晨雾散尽,阳光洒满西市的石板路。沈砚踩着晨光走来,他换了件月白色的长衫,腰间系着药囊,步履沉稳。他走到门口的幌子下,伸手解开系着的红绳,杏色的幌子缓缓展开,“晚砚堂”三个深棕色绣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旁边绣着的梨膏罐和果酱瓶随着微风轻轻晃动,针脚里的丝线泛着柔和的光泽,连远处酒楼的伙计都探着脖子张望。第一个客人竟是张木匠,他抱着小孙子挤过人群,小孙子穿着件虎头鞋,鞋尖绣着的老虎眼睛用黑丝线绣就,格外精神,小手还攥着个木雕小球——正是张木匠连夜雕的,要送给林晚当开业礼。“林姑娘、沈医官,开业大吉啊!”张木匠高声道,声音里满是喜气,“我孙子这咳嗽,吃了三副药都没好利索,昨日闻着你们熬膏的香味就直咽口水,今日我特意赶早来,给我来两罐梨膏!”林晚连忙上前接过铜板,铜板上还带着张木匠手心的温度,她从货架上取下两罐梨膏,用红绳系成个漂亮的同心结,又从木盘里捡了几块果酱酥饼装进油纸袋:“张师傅,开业头单必须有彩头!这酥饼是今早刚烤的,给小公子当零嘴,甜而不腻。您要是信得过,让沈兄给小公子把把脉,再配点润肺的草药,和梨膏一起用效果更好。”张木匠笑得合不拢嘴,连忙让小孙子伸手:“那可太好了!有沈医官把关,我更放心了!”沈砚刚要给孩子诊脉,就听巷口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四匹枣红马并排走来,马上骑着身着锦缎的仆役,仆役腰间佩着玉佩,神色肃穆。马后跟着一顶青布小轿,轿帘用银线绣着缠枝莲纹,轿杆是上好的紫檀木,两端包着黄铜,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仆役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轿前掀开轿帘,高声道:“让让!我家夫人要进店选购!”围观的客人连忙让开一条道,目光都聚集在轿口。轿帘掀开,先走出个提着手炉的丫鬟,随后一位鬓插珍珠钗、身着石榴红襦裙的夫人走了下来,她手腕上戴着只银镯,走动时发出清脆的响声,气质温婉却难掩贵气,连眼角的细纹都透着精致。
夫人身后的贴身仆役上前一步,从袖中掏出块羊脂白玉佩晃了晃,玉佩上刻着“李府”二字,字迹遒劲有力,显然是大户人家的信物。“听闻贵店梨膏能治久咳顽疾,我家老夫人咳嗽三月有余,太医院的院正都束手无策,特来选购。”仆役的声音洪亮,特意让周围人都听得见,“若真有奇效,我家老爷重重有赏,还会给贵店题字扬名!”林晚刚要上前介绍,却见夫人抬眸看来,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同时僵住——那夫人竟是林晚穿越前在博物馆共事的同事苏婉!以前苏婉总穿着干练的西装套裙,戴着黑框眼镜,说话语速极快,如今换上唐代襦裙,卸了眼镜,眉眼间描着淡淡的黛色,多了几分温婉,可那眼底的精明和熟悉的梨涡,林晚绝不会认错。苏婉显然也认出了她,端着的手炉微微一颤,炉盖“咔嗒”响了一声,炉里的炭火溅出几点火星,她迅速用手帕掩住嘴轻咳一声,恢复镇定,声音比平时尖细了些,显然是刻意伪装的:“店家,我家老夫人年事已高,咳嗽时还伴着气喘,夜里常常咳醒,连饭都吃不下,不知哪种梨膏更合适?”林晚心头惊涛骇浪,手指下意识攥紧了衣角——在这陌生的盛唐,突然见到来自故乡的人,她既激动又恐慌,暴露穿越者身份的后果不堪设想,轻则被当成妖孽,重则性命难保。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脸上挤出得体的笑容,顺着苏婉的话往下说。
林晚定了定神,侧身指着货架最上层的瓷罐,罐身上贴着周先生写的标签,上面用小楷写着“川贝茯苓梨膏”:“夫人若是给老夫人用,选这款加了川贝和茯苓的梨膏最好。川贝是从太医院匀来的,润肺止咳;茯苓是云台山的野生茯苓,补气健脾,正好对应老夫人气喘乏力的症状。”她特意加重了“七日”二字,这是她们以前在博物馆加班赶项目时的暗号,意为“有话要讲,找机会单独说”。沈砚正给张木匠的孙子诊脉,余光瞥见林晚脸色发白,眼神发直,连忙打发走张木匠,悄悄走到她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怎么了?脸色这么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这位夫人有问题?”林晚摇摇头,刚要拿瓷罐包装,就见苏婉身边的仆役突然捂着肚子蹲下,身子蜷缩成一团,额头渗出冷汗,脸色惨白如纸,声音都发颤:“夫人,我、我腹痛难忍,像是有针在扎……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疼……”说着就想往地上躺,还故意打翻了身边的试吃碗,梨膏水洒了一地。围观的客人顿时骚动起来,有人往后退了两步,交头接耳:“莫不是这梨膏有问题?刚开业就出这事,怕是不吉利啊!”“是啊,这仆役刚进来就腹痛,说不定是梨膏里加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还有个穿绸缎的公子哥转身就走,嘴里嘟囔着:“刚想说买两罐给母亲,这下可不敢买了,别吃坏了人!”阿力连忙上前解释,脸都涨红了:“各位客官别急!我家梨膏都是用干净的桑皮水熬的,食材都是新鲜的,林姑娘和沈医官都是厚道人,绝不会卖劣质东西!”可客人还是渐渐往后退,原本热闹的柜台前瞬间空了一片。
沈砚立刻上前,拨开人群蹲下身,指尖搭在仆役腕上,闭目凝神片刻,指腹感受着脉象的跳动,随即沉声道:“诸位莫要妄议!这位小哥脉象浮数且伴有滑象,舌苔黄腻,是典型的食积化热引发的急性肠胃炎,许是清晨吃了生冷不洁之物,与梨膏无关!”他声音沉稳有力,带着医者的权威,围观的客人渐渐安静下来。沈砚转头对林晚道:“我药囊里有藿香、陈皮和苍术,你先施针缓解他的痉挛疼痛,我去后屋熬藿香正气汤,加些生姜去寒,一刻钟就能好。”林晚也反应过来,这恐怕是苏婉故意安排的,既想制造混乱给她施压,又想借机会跟她单独说话。她快步走进后屋,从药箱里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这是她用现代针灸知识结合唐代医术改良的,针身更细,止痛效果更快。“我用足三里、中脘和内关穴施针,能快速缓解腹痛。沈兄,麻烦你多放些生姜,他这症状寒邪较重。”她话音刚落,苏婉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用我的银针刺吧,银能验毒,比普通银针干净,也让诸位客官放心。”说着从腕间取下银镯,示意丫鬟递过去,银镯内侧刻着的“婉”字清晰可见——这是她们以前一起在苏州定制的闺蜜镯,内侧刻着彼此的名字,林晚的那只在穿越时遗失了。林晚看着那只熟悉的银镯,心中越发确定,苏婉这是在用信物表明身份,也是在暗示她:这里不安全,要谨慎。
林晚接过银镯,指尖触到熟悉的磨砂纹路,心头一热。她快速用烈酒消毒银针,又将银镯在火上烤了烤,确保无菌,随后蹲下身,在仆役的穴位上精准下针——足三里穴下针三分,中脘穴平刺五分,内关穴斜刺二分,手法娴熟利落,动作一气呵成。不过片刻,仆役就不再打滚,原本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腹痛缓解了不少。这时沈砚端着熬好的汤药走来,汤药呈深褐色,飘着藿香和生姜的清香,他用勺子舀起一点吹凉,递到仆役嘴边:“慢点喝,这药能祛湿散寒,喝完就没事了。”仆役喝完药,休息了片刻,脸色渐渐恢复红润,还能自己站起来了,对着沈砚和林晚拱手道谢:“多谢沈医官和林姑娘救命之恩!是我今早贪凉吃了半块冰镇西瓜,才闹得腹痛,差点冤枉了好店家!”围观的客人见状,纷纷松了口气,刚才要走的公子哥也回来了,笑着说:“原来是虚惊一场!沈医官医术高明,林姑娘针灸厉害,这铺子的东西肯定靠谱!给我来两罐川贝梨膏!”其他人也跟着起哄,柜台前又排起了长队。苏婉松了口气,示意丫鬟拿出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在柜台上,钱袋上绣着金线牡丹,一看就价值不菲:“多谢店家和沈医官,这是药费和五罐梨膏的钱,双倍奉上,权当赔罪。”林晚刚要推辞,苏婉突然上前一步,假装整理鬓边的珍珠钗,悄悄将一张折叠的麻纸塞进林晚手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今晚戌时,西市巷尾‘忘忧茶馆’雅间,我有要事相告,关乎穿越回去的路,别告诉任何人。”说完便示意丫鬟提着梨膏,匆匆走进轿中,轿帘落下前,她回头看了林晚一眼,眼神复杂,有急切,有警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忙到午时,客人终于少了些,王婆帮着阿力收拾试吃摊,将散落的瓷碗捡起来,用布擦干净放进筐里:“今日这阵仗可真够吓人的,还好沈医官和林姑娘有本事,不然咱们店的名声可就毁了!”沈砚端着两碗刚温好的小米粥从后屋出来,粥里还卧着个荷包蛋,撒了点葱花,香气扑鼻。他见林晚独自躲在柜台后发呆,手里攥着张纸,指节都泛白了,便将粥碗放在她面前,轻声问:“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粥还热着,快趁热喝,里面卧了荷包蛋,补补力气。刚才那位李府夫人,我瞧着你对她神色不对,是不是认识她?”林晚捏着麻纸的手一紧,纸上的字迹仿佛要嵌进肉里——那是苏婉用钢笔写的,在唐代根本没有这种笔,这更证明了苏婉的身份。她抬眼对上沈砚关切的目光,犹豫片刻后低声道:“她的眉眼……像我故乡一位故人,那位故人在我离开家前就病逝了,今日突然见到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有些恍惚。”沈砚舀粥的动作一顿,放下勺子,语气带着几分认真:“若是故人,她既在李府当主母,定然常来西市。你若是挂念,我明日去巷口的茶铺打听打听,李府是西市附近的大户,不难寻到。不过你若是不想见,我也绝不勉强你。”林晚心中一暖,沈砚总是这样,从不追问她的过去,却处处为她着想。她连忙摇头:“不用麻烦了,或许只是我看错了,毕竟天下相似的人多着呢。对了,刚才你诊脉时一眼就看出是急性肠胃炎,怎么能这么快判断出来?”沈砚见她不愿多提,便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眼神里带着几分笑意:“那仆役除了腹痛,还不停打嗝,嘴角有酸气,再加上脉象浮数,正是食积化热的症状。倒是你,针灸手法越来越熟练了,足三里穴下针的深浅正好,多一分就伤经络,少一分就没效果。”林晚笑了笑,端起粥碗喝了一口,温热的粥滑进胃里,却暖不了她冰凉的指尖——穿越回去的诱惑太大,可这里的一切又让她难以割舍。
傍晚时分,夕阳将西市的石板路染成金色,余晖透过窗棂洒进铺内,给货架上的瓷罐镀上一层暖光。客人渐渐散去,阿力抱着钱袋跑过来,钱袋沉甸甸的,晃起来发出“哗啦”的响声,他笑得合不拢嘴:“林姑娘、沈医官,今日卖了整整六十四罐梨膏,还订了十五罐的货!张大户特意让人来订了十罐,说明天让管家来取,还说要给咱们店介绍生意呢!”王婆端来晚饭,是刚熬好的小米粥、腌得爽口的酱黄瓜,还有她特意做的山药莲子饼,饼上撒着芝麻,香酥可口。她将饼往林晚面前一推:“姑娘快吃点,忙了一天肯定饿坏了。看你魂不守舍的,莫不是累着了?还是中午那事吓着了?要是累了,今晚就早点歇,铺子里有我和阿力收拾就行。”林晚勉强笑了笑,拿起山药饼咬了一口,芝麻的香味在舌尖散开,她却没尝出味道,心里全是苏婉的话和沈砚的脸。这时沈砚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支刚摘的杏花,花瓣上还沾着夕阳的余晖,带着淡淡的清香。他将杏花插在林晚面前的瓷碗里,瓷碗里的小米粥还冒着热气,花香混着粥香,格外宜人。“给你的,开业大吉。”沈砚的声音温柔,“我刚才去巷口看了,老槐树下新开了几株杏树,开得正艳,就摘了一支给你。我看你脸色不好,特意去药铺买了些红枣和生姜,熬了红糖姜茶,在后屋温着呢,喝了能暖身子。”林晚看着瓷碗里娇艳的杏花,鼻尖萦绕着清甜的花香,眼眶突然有些发热。她轻声道:“沈砚,你说……人若是有机会回到过去,回到熟悉的地方,见到想念的人,却要舍弃现在的一切,包括身边的人,该怎么选?”沈砚愣了一下,随即坐到她对面,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无比郑重:“过去有过去的牵挂,比如父母亲人;现在有现在的羁绊,比如‘晚砚堂’,比如王婆,比如阿力,还有……我。”他顿了顿,声音放柔,“若是过去的牵挂已无着落,倒不如珍惜眼前的人和事;可若是过去有必须承担的责任,比如年迈的父母无人照料,也该坦然面对。不过,无论你选什么,我都信你,也会帮你。你想回去,我就帮你找回去的路;你想留下,我就陪你把‘晚砚堂’开得红红火火。”林晚心头一震,抬头看向他,正好对上他温柔的眼眸,那里面映着夕阳的光,也映着她的影子。她突然想起沈砚为她改柜台的圆弧角、陪她熬梨膏到深夜,想起他在客人质疑时挺身而出,想起他默默熬好的红糖姜茶,攥着麻纸的手缓缓松开。她轻声道:“我知道了,谢谢你。”沈砚见她神色舒缓,笑着递过一块山药饼:“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明日还要给张大户备货,早些歇息。对了,晚上要是想出去,我陪你去,西市夜里不太平。”林晚心中一动,刚要答应,又想起苏婉“别告诉任何人”的叮嘱,犹豫着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就是随口问问,夜里不出去。”
夜色渐浓,西市的灯笼一盏盏亮起,将石板路映得忽明忽暗。林晚躺在铺后小隔间的床榻上,手里攥着那支沈砚送的杏花,花瓣的清香已随暮色淡去几分,可递花时他指尖的温度,却像烙印般留在掌心。她翻来覆去难眠,索性披衣起身,点亮案上的油灯——灯油是沈砚特意挑的上等松烟油,燃着时只有淡淡的木香,不会熏得人头晕。火苗跳跃间,她从枕下摸出苏婉塞来的麻纸,借着光展开,纸上“穿越回去的路”六个钢笔字格外刺眼。那是现代才有的书写工具,笔尖划过麻纸的纹路清晰可见,瞬间勾起她对故乡的念想:父母会不会因她突然失踪彻夜难眠?博物馆里那批待整理的隋代文物,会不会因她的缺席而延误研究?可下一秒,王婆端着热汤的身影、阿力扛着瓷罐的憨笑、张木匠雕琢招牌的专注,还有沈砚诊脉时认真的眼神,又轮番在脑海中浮现,像一张细密的网,将她的思绪牢牢缠住。
她起身走到镜前,看着镜中一身淡青襦裙的自己,发间还别着阿瑶白天送的小木雕——那是个迷你版的梨膏罐,雕工虽稚嫩,却透着十足的心意。这半年在盛唐的日子,从初来乍到的惶恐无措,到“晚砚堂”渐渐有了雏形,再到身边聚起这群真心待她的人,这里早已不是暂居的驿站,而是她用真心筑起的港湾。林晚深吸一口气,将麻纸叠成小块塞进袖中,又从药箱最底层翻出个瓷瓶——里面是她按现代配方调制的迷药,本是以防万一的自保之物,此刻却沉甸甸的压在手心。她吹灭油灯,刚要推开隔间的门,却听见外屋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轻手轻脚地放下什么。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她看见长凳上躺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月白色长衫的衣角垂在地上,手边还放着一把出鞘的短刀——竟是沈砚。他显然是怕她夜里外出有危险,特意守在这里,呼吸均匀绵长,想来是累了一天,已经睡熟。
林晚心头一暖,刚要退回隔间,沈砚却突然睁开眼,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依旧清晰:“要去见李府夫人?”林晚浑身一僵,不知该如何解释。沈砚坐起身,从怀中掏出枚玉佩,玉佩是暖白色的羊脂玉,上面雕着简单的平安纹,边缘还带着打磨后的温润光泽:“这是我下午去银楼打的,西市夜里有歹人出没,你带着它。巷口巡铺的张头是我祖父旧部,若遇危险,报我的名字他便会相助。”他将玉佩塞进林晚掌心,指尖相触时,林晚才发现他手心里全是薄汗。“我不拦你,”沈砚的目光落在她袖中鼓起的麻纸处,却没有追问,“但要平安回来。‘晚砚堂’的招牌还没挂,我还等着和你一起熬过冬的梨膏。”林晚攥着温热的玉佩,眼眶突然发热,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嗯”。
她悄悄走出铺子,夜色中的西市已褪去白日的喧嚣,只有几家酒馆还亮着灯,隐约传来丝竹声与谈笑声。巷尾的“忘忧茶馆”挂着两盏红灯笼,灯光透过窗纸映出里面的人影。刚走到门口,就有个穿灰衣的小厮迎上来,低声道:“林姑娘随我来,我家夫人在雅间候着。”林晚跟着小厮上楼,脚下的木板发出“吱呀”的轻响。雅间门推开的瞬间,一股熟悉的香水味扑面而来——那是苏婉穿越前最爱用的栀子花香水,在唐代根本无处可寻。苏婉坐在桌前,已卸去了钗环,换上一身素色布裙,脸上的黛色也洗去了大半,更显几分憔悴。桌上摆着一盏油灯,灯旁放着块黑色的玉佩,纹路繁复,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你终于来了,”苏婉的声音带着急切,见林晚进门,立刻起身关紧房门,“这玉佩是我上个月在城南隋代古墓里挖的,上面的星图和咱们博物馆失窃的‘定魂佩’一模一样!我试过三次,月圆之夜对着星图默念馆藏编号,能感觉到时空波动,这绝对是穿越回去的关键!”(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