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船舱外的集市只是简单的以物易物与工具人买卖,那么这里,便是专为“体面人”准备的隐秘世界。
这处拍卖场聚集的多是中层贵族。他们或许无力供养私人舰船,但手中握有的资源足以在这段航程中进行一些“资产调剂”或特殊享受。有人在这里出售家族传承中不再需要的“藏品”,也有人寻觅着能彰显身份或满足癖好的新玩意儿。
此刻,台上正在进行一场拍卖。被展示的商品是一个罕见的异形种族——兔人。
解说者正以娴熟的口吻介绍:“诸位贵宾,请看——灵气复苏时代的遗珍!拥有不亚于人类与精灵的智慧,却因其时代局限,力量与繁衍能力远不及现今主流种族。数量极其稀少,可谓活着的‘神话化石’。其观赏与收藏价值,远非寻常兽奴可比!”
笼中的兔人浑身颤抖,长耳耷拉着,红宝石般的眼睛里满是惊恐。新站在人群边缘,心中泛起一丝不忍。他听乘风讲过这类“时代弃民”的故事。他们曾与四大族并肩,却在纪元更迭后迅速衰败,最终沦为奇珍异宝般的商品。眼前的兔人,命运已不由自己掌控。
新移开目光。他不是救世主,甚至自身难保。若随意介入,只会引火烧身。他只能暗自希望,买下它的人能稍存善意。
他注意到,周围那些衣着光鲜的竞拍者,眼中闪烁的多是猎奇与占有的光芒。报价声此起彼伏,很快便抬到了一个令新咋舌的数字——足够买下数十个强壮的兽人苦力。
新悄然退到更边缘的阴影里。他记起乘风的话:“有些光鲜,是为了掩盖更多的污秽。”拍卖场金碧辉煌,侍者穿梭,奉上美酒鲜果。但他敏锐的感官,还是捕捉到了一丝从某个通道口飘来的、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异味——那是混合了腐坏、排泄物与绝望的气味。
几位附近的贵宾皱起眉头,低声向侍者抱怨。侍者慌忙赔笑,迅速引导他们远离那个方向,并用香薰试图掩盖。
新心中一动。当侍者的注意力被分散时,他若无其事地挪动脚步,悄然溜进了那条无人看守、气味不佳的通道。
通道内的景象与外面的奢华判若两个世界。
这里昏暗、潮湿,堆放着破损的箱笼和杂物。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臭味。而在角落的几个简陋笼子里,蜷缩着一些身影——是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残次品。
大多是精灵。
新听乘风说过:精灵奴隶价值不菲,但标准极为苛刻。面容稍有瑕疵、身上带有疤痕、或是年龄太小尚未显露天资的幼体,都会被打入“次等”,价格一落千丈。更有些被主人虐待至奄奄一息的,便如同垃圾般丢弃在此,任其自生自灭,或许还能在最后时刻被无良商人讹上一笔“处理费”。
一个新看见一个笼子里,蜷缩着一个瘦小的精灵少女。她尖尖的耳朵被齐根割去,只留下丑陋的伤疤,身上布满鞭痕与烫伤,仅用一块肮脏的破布裹身。她闭着眼,气息微弱,身下有一小碗浑浊的水。
一名膀大腰圆的船员正站在笼前,脸上带着嫌恶与麻木。他只是例行公事地放下那碗水,叹了口气,低声嘟囔:“又一个……但愿今晚就能解脱,省得麻烦。”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船员瞬间变脸。嫌恶与麻木被熟练的谄媚笑容取代,他迅速转身,微微躬身:“这位先生,这里可不是您这样的贵客该来的地方。都是些……处理品。您若对特别的‘玩意儿’有兴趣,外面台上正有精品拍卖。”
他快速打量着来人——一个年轻的生面孔,衣着不算顶级华贵,但姿态从容,手里还端着拍卖场提供的酒杯。那种自然而然的镇定,绝非寻常平民能伪装。船员心里迅速判断:可能是某个低调历练的贵族子弟,或是家道中落却余威尚存的家族后人。这种人,既不能得罪,也最好别深交——谁知道他们光鲜外表下藏着什么古怪癖好?
“无妨,随便看看。”新淡淡地说,目光扫过那些笼子,最终落在那精灵少女身上,“台面上的,热闹看看就好。这里……或许有些特别的‘玩具’。”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船员心中“咯噔”一下。果然是那种有特殊嗜好的主!他脸上笑容更盛,腰弯得更低:“您随意看,随意看。需要什么,随时吩咐小的。我就不打扰您的雅兴了。”他巴不得立刻离开,离这种可能心理扭曲的“大人物”远点。
就在船员侧身准备溜走时,新的目光停留在了那个精灵少女的笼子上,似乎产生了兴趣。
船员脚步一顿,心中叫苦。那精灵少女的状态极差,原主人根本就是把她当垃圾扔在这的,几乎不可能活着下船。如果死在这里,原主说不定还会反咬一口,索赔一笔。若是被眼前这位“贵客”买去……万一死在他手里,麻烦更大!
新看着笼中那具伤痕累累的小小身躯,心中翻腾。开阔村的平和生活,与眼前赤裸裸的残酷形成了尖锐对比。村里的兽人干活不好会挨打,但那是惩戒。而这少女身上的伤……纯粹是施虐。乘风教过他辨认精灵的年龄特征,这少女的体态,放在精灵族里恐怕还是个幼儿。
可他什么也不能说。此刻他扮演的是一个冷漠、或许有怪癖的“观察者”。任何不合身份的怜悯或愤怒,都会立刻招致怀疑。
就在这时,新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向前一步,对着笼子,用不带什么感情的语气命令道:“你,站起来。如果能站起来……我或许考虑一下。”
船员愣住了,随即恍然——果然是要测试“商品”的“耐用性”和“服从性”!
笼中的精灵少女似乎听到了声音。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蒙着灰翳、却依然能看出原本碧绿底色的眼睛。透过笼栏,她看到了一个与自己身高相仿的人类少年。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没有怜悯,也没有常见的厌恶或贪婪,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站起来?她全身的伤口都在尖叫着抗议。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撕裂刚刚结痂的皮肉,流出脓血。母亲温柔的低语、父亲讲述的星空与传说、还有那次偷听到的吟游诗人关于自由与冒险的歌谣……早已被无尽的痛苦淹没。
留在这里,或许能获得永恒的“安静”。
可是……可是心底最深处,那一点几乎熄灭的、对“光”的渴望,被这个陌生少年平静的眼神,轻轻拨动了一下。
她想看看。她还年轻,她不想就在这里,如同垃圾般无声无息地腐烂。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了几息。新身后的船员已经有些不耐,觉得这“商品”毫无反应,浪费了贵客的时间。
就在新几乎要放弃,准备转身离开,另寻他法时——
笼中的身影,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然后,在船员和新带着不同意味的注视下,那个遍体鳞伤的精灵少女,用颤抖的双臂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忍着全身伤口崩裂的剧痛,一点,一点,摇摇晃晃地,试图将弯曲的双腿伸直,想要站起来。
脓血从新旧伤口中渗出,混合着污垢,散发出更浓烈的腥臭。那人类“贵族”打扮的少年立刻用衣袖掩住了口鼻,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嫌恶。
但,她确实在尝试“站起”。
尽管摇摇欲坠,尽管痛苦让她的脸庞扭曲,尽管那站立的过程缓慢得令人心碎。
她只是看着他,用尽残存的意志,执行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或许是改变命运,或许是通向更深渊的——
命令。(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