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两人大功告成,仰天大笑着走出山洞时,发现外头很多人在等候。
苏有金苏有才、苏满苏淡、朱子恭朱子和、白云山雷俊、还有林之鸿邓登瀛等阳江社全体成员。
就连黄峨和朱茵都来了……
看着山洞外满满登登全是人,苏录不解问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众人看着这两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疯癫大笑的野人,也是目瞪口呆,难以相信这俩货就是儒雅亲切的阳明先生和俊俏潇洒的小三元。
直到苏录开口才确定,还真是他俩……
“听说你和阳明先生住进山洞,睡进棺材,一个月没出来,我们不得来看看呀?”苏有才看着没了人样的儿子道:“你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
“爹,我陪先生在洞里悟道呢。”苏录浑不在意地一撩脏拖把似的头发,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那悟到了吗?”众人问道。
“悟到了。”王守仁也一甩脏麈尾似的稀疏头发,自信得像是用了飘柔。
“悟到什么了?”众人忙追问。
“我二人共同参悟出一门统合心物、知行、权责的总体学问!”王守仁便骄傲地宣称道:“我二人命名为‘惣学’,他日必可成为天下显学,造福世人!”
“哇,这么厉害?!”众人大感震撼,七嘴八舌道:“还请先生赐教!”
王守仁也迫不及待想让更多的人了解到‘王苏惣学’,便迈步上了一旁的大石,盘膝坐定,在阳明小洞天前开始了第一次宣讲:
“吾有惣学三纲,一曰‘心物统合’——心有良知、物有定理,行为枢纽,三者相合,缺一不可。方得生生不息,步步向前。”
“二曰‘知行统合’——由行中知,自知而行。知须验得真,行必由良知,知行要合一,不行万事空。”
“三曰‘权责统合’——权责本同根,相离两俱损。履责方享权,享权必践责。”
接着,阳明先生便向众人敷陈大义,细细讲解起惣学的妙处来。
众人起先还只是好奇,但渐渐便听得如痴如醉,盘膝坐在大石前,聆听阳明先生演说他的大道……
只有黄峨这时候一句也听不进去,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拉起了苏录的手。
“我脏。”苏录看着自己和黄峨的肤色,简直是黑如炭、白似雪,反差过于强烈。
“我还会嫌你吗?”黄峨却与他十指交扣,含情脉脉道:“几个月没见了,想你还来不及呢。”
“我嫌我自己。”苏录还没到阳明先生‘八风不动’的境界,小声道:“我们先回去,等我洗刷干净了再好好抱抱你。”
“嗯。”黄峨娇羞地点点头,乖乖跟着他悄然下了山。
~~
苏录一回龙场驿,立马拿起胰子毛巾冲向旁边的小河。
脱下脏衣服跳进水里,吭哧吭哧往头发上打胰子,他两辈子都没这么脏过,结果就让未婚妻看到了。
“唉……”苏录不禁叹气,这不得让黄峨笑话到八十?
“叹什么气呀?”黄峨娇俏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啊?你怎么过来了?”苏录慌忙用毛巾围住小小苏,局促的样子逗得黄峨咯咯直笑。
“我来给你洗衣服呀。”黄峨把木盆搁到小河边,红着脸把他的脏衣服一件件拾进盆中。
苏录定定看着黄峨,只见她入乡随俗,未施粉黛,也没有佩戴任何首饰,身上换穿了蓝布裙,头上也学着当地人,用素色布巾裹住了秀发。
可那简素到极点的装扮,依然压不住她的人间绝色……眉如远山凝黛,肤似琼脂映雪,剪水双眸中那浓浓的情意,半点藏不住。
“快转过身去。”黄峨羞羞道。
“哦哦。”苏录赶紧回过头,心砰砰直跳。
“我帮你搓搓背。”便听黄峨道。
“哦……”苏录就没那么激动了。
“你怎么还听着有点小失望?”黄峨拿着丝瓜络,使劲蹭了他的后背一下,“你以为我要干什么呢?”
“嘶……”苏录呲牙咧嘴道:“我以为要给我再洗洗头呢。”
“瞎说,你肯定不是这么想的。”黄峨咯咯笑道。
便一边给他滚滚搓灰,一边跟他诉起了别后之情。
小情人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也没聊什么有营养的东西,一下午就过去了。
两人正沉浸在二人世界中,忽听到大部队回来的声音,黄峨赶紧站起来,小声道:“干净衣裳就在你身后,我先回去了。”
说完便受惊兔子似的跑掉了……
苏录也一样不好意思,未来大嫂也在呢。可他想出水穿衣服,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尽量缩到水里,希望他们别发现自己。
但那是不可能的,多少双眼睛呢。
阳江社的一帮无良社友看到他,便嘻嘻哈哈凑过来,围着苏录调笑道:
“哟,社首还在泡澡呢?”
“啧啧,后背搓得真白,你是咋够着的?”
“我手长行不行?”苏录没好气道:“去去,大男人洗澡有什么好看的!”
“我等洗澡自然没什么好看的,可社首洗澡是好兆头,不能不看啊。”萧廷杰笑道。
“什么好兆头?”苏录问道。
“小三元洗澡——独占鳌头啊!”萧廷杰便贼兮兮道,惹得众社友捧腹大笑。
果然不管身份地位,讲笑话都喜欢奔下三路。
苏录低头看看,毛巾在腰间好好的呢,并不会暴露自己的鳌头……
“我也想起个笑话来。”这种戏谑的事儿哪能少得了白云山?他笑眯眯地蹲在苏录身边,贼眼瞥着下三路道:
“说有个老头,领着孙子到河里洗澡,孙子想要摸个虾,却总是抓不着,就问老头:‘爷爷爷爷,这虾子前赶后退,后赶前行,不知何处是头,何处是尾?’”
说着他笑问苏录道:“社首,你知道爷爷是怎么回答的吗?”
“爷爷说‘龟孙儿,你给我闭嘴吧!’”苏录没好气道。
“不是不是。”白云山便笑道:“爷爷说的是:‘有须子的是头,没须子的是屁股。’不知道社首能不能,也这个法子分出来?”
“哈哈哈哈!”众社友捧腹大笑,捶胸顿足,笑得眼泪都下来了。
“你还是自己下来试试的。”苏录直接把白云山扑通拉进了水里。
“我们也来了!”其他人也三两下脱掉衣裳,扑通扑通跳进水里。
嬉闹半晌,林之鸿悠悠道:“原来都可以用这种法子分前后了。”
“哈哈哈!”十六七岁的光腚小伙子们,不知第几回笑成了一团。
~~
嬉闹够了,阳江社众人才嘻嘻哈哈爬上岸,穿好衣服回去吃饭。
水里只剩下白云山:“我的衣裳还没干呢。”
他刚才是被苏录直接拉下水的……
“那你继续捉虾子吧,我们回去了!”众人朝他挥挥手,便勾肩搭背往龙场驿走去。
“你们这群没良心的……”白云山骂道。
“你说什么?!”众人回头问道。
“我说,哪位好心的义父帮着拿身衣服回来吧。”白云山马上笑着拱手道:“孩儿顿首了。”
“这还差不多。”社友们终于父爱发作,帮他回驿站去拿干衣裳。
如今的龙场驿,已经大变样。
之前搭建的竹屋,全都拆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前后三进,一共十八间砖瓦房!
夏哥儿一来龙场驿就开始烧窑,一直烧到苏录和王守仁闭关前才攒够了盖房子的砖。
但光靠他和十来个罗罗护卫,可盖不了这么快。是那莽轱辘带着苗寨的劳力一起来帮忙,才用了短短一个多月,就建成了这座占地三亩的新龙场驿!
当晚,青砖铺地的大院中举行篝火宴会,庆祝王苏惣学诞生暨新龙场驿落成,并为远道而来的众人接风洗尘。
夜色笼罩,熊熊篝火将烤架上的全羊与乳猪炙烤的金黄油亮,烤出的油脂落在火上,溅起噼里啪啦的火星。
猪是驿站自己养的,羊是苗寨的猎人刚打的。一听说阳明先生出关了,莽轱辘直接给送过来了,连寨子都没进。
王守仁便把莽轱辘等人留下来一起吃酒。众人围坐在篝火旁,手里捧着粗瓷碗,碗里盛着苏家人带来的二郎佳酿,一边吃酒一边分食切下来的烤肉。
泸州来的公子小姐们,万没想到这种迥异于汉家的粗犷吃法,居然是这样的过瘾!
王守仁坐在首位上,呷一口二郎十年陈,一脸享受地笑道:“真是好酒啊,没想到这么快又喝上了……”
“知道先生就好这口,所以给你带了两大坛。”苏有金笑道:“主要是山路不好走,不然就能多带点了。”
“还得走山路?赤水河还没通吗?”王守仁问道。
他记得黄珂说过,修完赤水河之后,就可以直接把船开到龙场九驿的最后一驿——毕节驿了。
然后顺着驿道就能把货直接运往贵州了……
“唉,航道是修通了,奈何有人拦着不让走,有什么办法?”苏有金叹气道。
“哪里来的山大王居然如此嚣张?让黄兵宪派兵剿了他!”王守仁吹胡子瞪眼道。
“黄兵宪也无可奈何。”苏有金苦笑道:“因为拦路的是播州杨家,人家杨斌现在是黄兵宪的顶头上司了。”
“这样啊……”王阳明明白了。(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